晴時多雲

伊朗與西亞世界》到底是誰出了錯?

許多穆斯林的經歷,不是其他世界的人所能理解的。近代的西方與西亞關係過於密切,以致於雙方在各方面的利益糾葛過深,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改變兩方已經建立出的互動慣性。固然有正面性質的交流,卻因為人們多關注負面性質的衝突,再加上既定的西方優越、正確的印象,形成根深蒂固的偏見。

陳立樵/輔仁大學歷史學系助理教授

已故的美國的中東史大師路易斯(Bernard Lewis)多年前所出版的《哪裡出了錯?》(What Went Wrong)一書,表達鄂圖曼衰弱而西方勢力興盛的現象。不過,近代的西化固然是主要潮流,卻不代表是唯一的價值觀,更不意味著這個潮流方向是「對」的。不同族群、社會與國家之間的關係,以交流與學習為多,長久的發展下,早已很難釐清目前價值觀與生活習慣的原本面貌。那麼,又有誰「錯」了或「對」了呢?

2001年的9-11事件後,大家都在問,究竟是什麽原因導致穆斯林如此痛恨西方?穆斯林又為什麼如此激進地要與「自由」、「民主」、「進步」、「開放」的西方對立?甚至,這些曾擁有高度文明的穆斯林,為什麼在近代發展遠遠落後於西方世界?2005年丹麥《日德蘭郵報》(Jyllands-Posten)對伊斯蘭先知穆罕默德的諷刺漫畫,引發丹麥內外諸多穆斯林的不滿。2015年《查理周刊》(Charlie Hebdo)也是因為一則對穆罕默德的諷刺漫畫,引來一場悲劇。然而,對於穆斯林(儘管不是所有穆斯林)的憤怒,不可諱言,多數人是當成笑話看待,同時質疑「為什麼穆斯林那麼沒有幽默感、不能開玩笑?」

這些問題的答案,與近代的歷史發展,尤其是當西亞地區被西方國家刻意撕裂,有著直接與間接關係。從政治角度來看,伊拉克、約旦、敘利亞、黎巴嫩、土耳其、約旦等國家的形成,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出現的版圖,而且是符合英國與法國利益的版圖。「西化」是潮流,對部分西亞的人來說,那是所謂富國強兵的重要步驟。這波潮流之中也有人持反對意見,在這塊被切割地支離破碎的區塊中,當時受到傷害、甚至歧視的人們以及他們的後代家族,對過去這百年來的痛苦經驗必然表現出敵對的態度。

2015年《查理周刊》因為一則對穆罕默德的諷刺漫畫,引來一場悲劇。(CBS NEWS)

再者,在我們這個「非西方世界」受西方宰制的時期中,人們多半已經認同自己之所以被西方宰制,正是因為非西方不如西方,許多非西方的本質與習慣是「錯誤的」,這些「錯誤」造成國家在近代的挫敗。「專制」、「腐敗」、「落後」、「不知變通」成了非西方的代名詞,透露出近代西方走在「正確道路」上的意涵。近日埃及的反總統塞西(Abdel Fattah al-Sisi)事件,主流媒體報導還是在「民主自由」與「專制獨裁」對立的觀念框架之中。英國學者古迪(Jack Goody)在《偷竊歷史》(The Theft of History)曾提到,「歐洲與專制亞洲的二元對立非常草率,它建立在忽視和偏見之上。」許多人認為2011年那場所謂的茉莉花革命可以改變一切,革掉專制獨裁的政治強人,就能換來自由民主的救世主。著眼於當下,卻忽略了所有事情都有極其複雜、細微且流動不定的變化,不會因某個事件、某個人物出現,而將未來與過去完美切割,也不代表自此就有美好的未來。這些細微複雜的變因,沒有誰對誰錯。

而從現在幾乎在開戰邊緣的美國與伊朗關係來看,其實也沒有誰錯了,因為這正是政治局勢變遷下的產物。1979年之前,沒有什麼批判伊朗聲浪,有些中東研究甚至還不包括伊朗,這大概是因為伊朗沒有戰爭,而且還是屬於西方陣營的一份子。問題就在於1979年伊朗革命後反美的何梅尼(Ayatollah Khomeini)政府,改變了伊美關係。在這轉變的過程中,人人都會懷疑何以與西方較為靠攏、相當「進步西化」的伊朗巴勒維(Pahlavi)舊政府,會敗在「中世紀傳統」的伊斯蘭宗教人士手上?

1979年伊朗革命結果,成了世人心中伊斯蘭國家敵對西方、排持西化的典範。往後的伊朗,因為持反美的立場,成了主流輿論攻擊的靶心,一再批判伊朗的任何作為,妖魔化伊朗的一切。那巴勒維呢?人們只好譴責他是甘心做美國走狗的昏君,他的「美國化」是失敗的、是腐敗的,是「進步太快」而導致滅亡、導致「極度傳統」的宗教勢力反撲。唯有如此,才能說明「西化」是沒有問題的、是對的,一切的錯在巴勒維是個魯蛇、在穆斯林的宗教信念太過於強烈。正因為如此,這40年來美國可以肆無忌憚地批判伊朗、制裁伊朗。然而,即使伊朗改變了立場,也是自己的選擇,每個國家都有選擇發展路線的權力。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又何必一定要友好?伊朗沒有必要永遠與美國做好朋友。但是,總有強權不能容忍有人「不聽話」。

所有事情都有極其複雜、細微且流動不定的變化,不會因某個事件、某個人物出現,而將未來與過去完美切割,也不代表自此就有美好的未來。(tlaxcala-int.org)

路易斯認為穆斯林把他們「走錯路線」歸咎於西方帝國主義,所以排斥西方、敵對西方。這樣的論點,透露出伊斯蘭與基督勢力的對立與衝突,而且是西方「對了」、穆斯林「錯了」的概念。因此,現今加薩(Gaza)的阿拉伯人對以色列發動攻擊,「錯了」;伊朗不與美國友好,「錯了」;高喊「真主至大」(Allah Akbar),「錯了」;對諷刺漫畫的批判與攻擊,「錯了」;建立「哈里發國」,也「錯了」。西方國家的作為,都是為了伸張正義、保護世界。持槍的穆斯林是恐怖分子,而按下飛彈按鈕的西方領袖都是和平份子。

誰對誰錯?其實沒有明確的答案。許多穆斯林的經歷,不是其他世界的人所能理解的。近代的西方與西亞關係過於密切,以致於雙方在各方面的利益糾葛過深,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改變兩方已經建立出的互動慣性。固然有正面性質的交流,卻因為人們多關注負面性質的衝突,再加上既定的西方優越、正確的印象,形成根深蒂固的偏見。

當我們批判那些疑似穆斯林所犯下的爆炸或槍擊案很殘忍時,是不是也該檢討美國軍隊在西亞的轟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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