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政治的日常》政治的閱讀:喜從英雄變狗熊

大多數的人沒有經歷過戰爭,經歷戰爭的人能夠活著回來,就已經感到偷笑。戰爭的英雄背後經常是隊友的犧牲,就像《半場無戰事》中取笑的,主角生命中美好的一天,其實是一個鳥日子,這本身就是最大的荒謬。

李拓梓

關於越戰的描述,第一印象是小時候的影集「霹靂神兵」(Tour of Duty)。但當時對戰爭並沒有什麼想像,也無法理解死的意義,與戰爭的殘忍。小男生經常被鼓勵勇敢,戰爭片於是就成為勇敢的投射。現在再回頭看,這部影集也有很多反戰的情緒在,只是當時沒有發現罷了。

同樣以越戰為題材的電影,像是《七月四日誕生》、《越戰獵鹿人》、《前進高棉》,這些片都算高深,但當時年紀很小,不知道越戰的意義,只感覺越共應該很壞。不用說知道高棉是怎麼回事,當時就連七月四日是美國國慶都不知道。當時只是覺得,這些戰爭片怎麼這麼沈悶,而且沒有像《第一滴血》裡面的藍波那種英雄。

榮獲1979年奧斯卡最佳影片的《越戰獵鹿人》,講述的是戰爭創傷,圖為片中俄羅斯輪盤最經典一幕。(http://emanuellevy.com/)榮獲1979年奧斯卡最佳影片的《越戰獵鹿人》,講述的是戰爭創傷,圖為片中俄羅斯輪盤最經典一幕。(http://emanuellevy.com/)

但隨著年紀漸長,有機會再看戰爭片,關心的就越來越不是英雄,而是那些戰爭裡真正出生入死的配角們。描述英雄也許像是史詩,可以澎湃磅礡,但「一將功成萬骨枯」,其實堆積出英雄的,是無數無名戰士、生靈百姓的每一天。美國作家Tim O’Brien就是把平凡無奇的故事講的觸動人心的高手。

閱讀他的著作《負重》(The Things They Carried)就是一個令人驚豔的過程。

他不是說理的反戰作家,但透過他筆下前線軍人對戰爭的描寫,就可以嗅聞到他對戰爭的厭惡。在他的筆下沒有英雄,大多數出現在書中的人物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包括一隻越南小水牛在內。但閱讀水牛之死那段文字,簡直讓人如坐針氈,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一隻水牛莫名奇妙的死亡。

Tim O’Brien透過他那支神奇的筆,一次又一次的讓記憶的重組,無論是戰爭中莫名的一日、糞坑之中莫名其妙的作戰,或者對於黑暗、無知的恐懼,都寫的入木三分。書名叫做「負重」,其中對於士兵攜帶輜重的描寫,也提醒了所有曾經經歷軍旅的人,曾經有過的一些軍隊記憶。這些拼湊的記憶也許未曾經歷戰爭,但也總是提醒著讀者軍隊的荒謬,以及這種荒謬所衍生的戰爭情境,以及附帶著被想起的那些。那些殘忍、無聊,以及所衍生的惡。

相比之下,同是描寫越戰的名著,比如Graham Greene的《沈靜的美國人》筆下,雖然有更加精彩的故事情節,但對於性格、無常、偶然、記憶、無聊的描寫,卻無法像O’Brien的「負重」那麼觸動讀者的心。正如同兩位作家的筆,O’Brien經常是第一人稱,Greene則是用第三人稱那樣,O’Brien用以打動讀者的,不是精彩的故事,而是他幫曾經經歷軍旅的讀者找到了書裡面的自己。

歐布萊恩對於戰爭記憶的描寫入木三分。圖為1968年歐布萊恩於越南服役時所拍攝。(http://www.austin360.com/)歐布萊恩對於戰爭記憶的描寫入木三分。圖為1968年歐布萊恩於越南服役時所拍攝。(http://www.austin360.com/)

每個時代總有每個時代的戰爭,海明威和O’Brien經歷的不一樣,O’Brien的題材現在看起來也會有點退流行。當伊拉克戰爭漸漸成為新的小說或電影創作主流,也證實了時代的轉移。不過奇怪的是,伊戰主題賣座的好像不多。和「負重」一樣講前線士兵生活雜事的《鍋蓋頭》(Jarhead)就沒有那麼受歡迎。而前陣子翻譯的《半場無戰事》(Billy Lynn’s Long Halftime Walk),可能是因為一直讓我想起克林斯威特(Clint Eastwood)的硫磺島吧,一旦興起了比較之心,就覺得比不上了,因此一直沒辦法看完。

美國海軍陸戰隊隊員安東尼·史沃福1991年的波斯灣戰爭回憶錄,《鍋蓋頭:海軍陸戰隊員參加波斯灣戰爭及其他一些戰役的編年史》,於2005年改編成電影。Jarhead為美國俚語,指的是海軍陸戰隊員。(IMDB)美國海軍陸戰隊隊員安東尼·史沃福1991年的波斯灣戰爭回憶錄,《鍋蓋頭:海軍陸戰隊員參加波斯灣戰爭及其他一些戰役的編年史》,於2005年改編成電影。Jarhead為美國俚語,指的是海軍陸戰隊員。(IMDB)

大多數的人沒有經歷過戰爭,經歷戰爭的人能夠活著回來,就已經感到偷笑。戰爭的英雄背後經常是隊友的犧牲,就像「半場無戰事」中取笑的,主角生命中美好的一天,其實是一個鳥日子,這本身就是最大的荒謬。但是戰爭主題的小說之所以受到歡迎,就是無論寫的是英雄的故事,還是狗熊的故事,總是會有不同年齡、不同生命經驗的讀者,在其中看見了自己。

前幾天我翻看去年日本芥川賞得獎作品《春之庭院》時,偶然看到作者柴崎友香寫到,曾在某部電影裡面看到路人甲很像中學時期的自己,而感到詫異。其實我們經常都在閱讀中投射自己,從小時候的戰爭英雄,到大一點經歷軍旅,知道軍隊的白爛或領悟戰爭的殘酷後,覺得自己應該是狗熊,都是自我投射的例子。

這也顯示了,英雄變狗熊有時不見得是落難,反而是因為明瞭了現實的殘酷,而作出的聰明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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