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故事》從「模糊之境」到「山水臺灣」,地圖裡的臺灣史是什麼樣子?

早期穿梭東亞海域的人們,對臺灣並不陌生,他們有的定期來捕魚,有的運貨做交易,有的則當航行指標、從旁路過;但關於這座島嶼的完整容貌,可能還是不太清楚。雖然 1597 年西班牙人 Coronel 的海圖、或十七世紀初期的賽爾登地圖(SeldenMap),都已將臺灣畫成單一島嶼,但更多地圖顯示,它一下跟奄美、琉球等島搞混,一下又變成 3 個島,身形如幻。

◎蘇峯楠/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

400 多年來,許多人曾經關注過臺灣,也以不同方式描繪了這座島嶼,因此有著數量龐大的地圖,至今仍留存於世界各地。

每一幅圖背後,都有它自己的獨特故事;又因為繪製者關注重點與描繪方法各有不同,臺灣的身影,便在這些圖像中各展姿容、變化多端。

我們從 4 種老地圖,一窺臺灣的百變容貌以及背後的歷史縮影。

從模糊之境到滿滿的大臺灣

早期穿梭東亞海域的人們,對臺灣並不陌生,他們有的定期來捕魚,有的運貨做交易,有的則當航行指標、從旁路過;但關於這座島嶼的完整容貌,可能還是不太清楚。雖然 1597 年西班牙人 Coronel 的海圖、或十七世紀初期的賽爾登地圖(SeldenMap),都已將臺灣畫成單一島嶼,但更多地圖顯示,它一下跟奄美、琉球等島搞混,一下又變成 3 個島,身形如幻。

《東印度水路誌》的地圖將臺灣表現為3座島,並標示I.Fermosa(福爾摩沙島)與Lequeopequeno(小琉球)。至少16世紀晚期的葡萄牙人地圖就已如此描繪,之後的地圖更持續引用。(臺史博館藏號2003.015.0168.0005)

1624年,荷蘭東印度公司從澎湖遷到大員;隔年 3 月,高級舵手 JacobNoordeloos 就率領新港號(Sinckan)、北港號(Packan)兩艘中式帆船環島勘察,最後畫出一幅約 4 開海報大小、單獨以臺灣全島為主題的地圖。

該圖裡,臺灣的海岸線輪廓畫得很完整,註記有 taijowan(大員,今臺南安平)、wanckan(魍港,今臺南北門嶼一帶)、visserscaep(漁夫角,今高雄茄萣)、tansuij(淡水,即下淡水,今高屏溪一帶)等小地名,以及 Mattijseneijlant(馬泰森島,今小琉球)、Maurijsij(模里西,今綠島)等周邊小島。雖然這個臺灣看起來頭大腳細,跟我們今日熟悉的形狀有些落差,但對當時的人而言,這是少數——甚至可能是第一幅——表現出臺灣完整輪廓與細部形勢的地圖。

這幅以臺灣全島為主題的地圖沒有標題,只在陸地一隅題有PACKAN,也就是臺灣的古名「北港」,因此一般慣稱〈北港圖〉。(海牙國家檔案館藏,檔號4.VEL0304)

這段從模糊之境變得更加清晰的過程,既是荷蘭東印度公司入主臺灣的初步探查成果,也是17世紀初期更多海外人群陸續進入臺灣活動的開端。此後,臺灣在地圖與文獻中的記載,也越來越詳細。

魚眼效果下的敵島之姿

1665 年秋天,鄭軍在臺灣的將領朱瑛,帶了 25 艘船投奔清朝。當時的浙江總督趙廷臣與提督哈拉庫,從朱瑛口中獲得許多臺灣軍事情報,並畫下詳細地圖,把滿文譯箋貼好貼滿,送到北京給康熙帝看。

該圖裡的臺灣模樣,比〈北港圖〉還誇張,完全看不出是長形大島,地名也到處跑。像有個「上淡水城」,指今天新北市的淡水紅毛城;但它右上方不遠處,有個鄰居叫「目咖喇員番」,即是目加溜灣、今天的臺南善化。

淡水隔壁怎麼會是善化?這不符合事實,你知、我知、繪圖者也知,因為「上淡水城」還有加註:到「偽承天府」(今臺南)需要「半月路程」。所以,即便它真的畫成這樣,我們也許不能直接說它畫錯了。

其實,此圖大部分都在描繪今天臺南、安平一帶,只有右上角稍微觸及高雄、屏東;至於嘉義以北,更只有「上淡水城」跟「淡水兩處地名。對繪圖者或朱瑛來說,臺灣島長怎樣,也許不是重點,他們比較想從這張圖了解臺灣的軍事資訊,所以鄭氏大本營的臺南一帶極度放大,濱海水道形勢也花不少工夫描繪;至於其他地方,則是若隱若現,或者不必出現。

〈鄭氏臺灣略圖〉現存兩幅,都以漢字書寫,其中一幅貼滿了滿文譯箋。目前所知的存世古地圖,少見描繪鄭氏時期的臺灣,這是僅見的兩幅。(國立故宮博物院藏,檔號:平圖021444、021445)

這般圖形,可說是清、鄭雙方對峙初期,臺灣作為清軍「敵島」的樣子。與其說不準確的變形,不如說是以臺南為中心點、加了魚眼濾鏡效果所看出來的畫面,雖然扭曲,卻真實展現出這位踏上臺灣沒幾年的軍官所略懂的臺灣,以及進攻者那方想看到的資訊。

此後,陸續有鄭氏將領挾帶地圖跨海投奔清朝,清軍也許掌握到更多精確的臺灣地圖,所以此圖應該沒有真正用於實戰。在臺灣被納入清朝領土後,描繪地圖的任務,則改由較為平穩、以青綠山勢為背景、註記豐富的橫幅山水畫式地圖來擔綱。

流傳千里的山水畫式地圖

1873 年夏天,日本駐廈門代理領事福島九成從上海啓程,展開大清國南方的勘察之旅,並找了在上海研究南畫的日本畫家安田老山作陪。兩人在福州要往臺灣的船上,巧遇新任臺灣鎮總兵的廣東人張其光。

張其光剛從定海鎮總兵調任臺灣,安田也曾在定海旁的寧波遊歷一段時間,雙方因此有不少共同話題。或許相談甚歡,張其光招待兩人到臺灣留宿,還把手邊一幅山水畫式臺灣地圖展示給他們看。

福島向張其光借來那幅圖,摹繪一份,題為〈臺灣清國屬地〉,附在他回國上呈給外務省的視察報告書裡。之後,它被日本海軍主掌海洋觀測與製圖業務的水路部取用,又再照著畫一次,製版印行,定名為〈臺灣島清國屬地部〉。

抄摹自張其光地圖的〈臺灣清國屬地〉。(日本國立公文書館)

這還不是第一幅被引介到海外,而且細心重描、印刷流通的山水畫式臺灣地圖。

早在 1850 年代,有幅〈臺灣山海全圖〉就被帶到法國,受學者 Léonde Rosny 重繪成法文版,發表在地理學會期刊。在測繪學長久發展下,雖然歐洲人早已習慣閱讀測繪式地圖,當時也已經有英、美等國出版新測繪的臺灣地圖;但在歐美各國航行與探索全球的風潮中,觀看臺灣的好奇心,仍促使他們的目光受到這種手繪圖所吸引。

至於福島蒐集張其光的地圖,則更有戰略上的考量。日本為處理 1871 年琉球人的八瑤灣船難,正準備出兵臺灣。即使他們已獲得美國顧問李仙得(Charles W. LeGendre)繪製的詳細地圖,也派人實地來臺勘察與繪圖,這幅臺灣總兵的地圖,依然是重要情報之一。

十九世紀,歐洲駕著蒸汽動力船艦穿梭世界,東亞局勢被捲動翻騰,臺灣亦無法置身其外。在此影響下,清國繪製的臺灣地圖也開始想追求「精準」畫面,除了利用法國人的製圖法在臺灣府城(今臺南)測繪城市地圖,也利用「計里畫方」法編繪《臺灣輿圖並說》、《臺灣地輿總圖》等地圖集。主導臺灣空間描繪兩百餘年的山水畫式地圖,慢慢退居幕後。

近代地形圖裡的三國演義

1895 年領有臺灣後,日本開始在臺灣進行前所未有的大規模實地測繪活動,像是隨軍事行動而生的迅速測圖、土地調查的庄圖與堡圖、理蕃事業的蕃地圖等,不但是日治初期重要製圖成果,也展現出當局的殖民統治技術。

1909 年,帝國中央層級的陸地測量部,決定在臺灣展開基本地形圖的三角測量與繪製工作。在完成基線測量、埋設三角點標石等前置作業後,1921 年開始測繪,直到終戰前夕為止,有 1:25,000(不含蕃地與東部)與 1:50,000 兩種尺規的地形圖陸續完成,製圖規範都與日本本土相同。

二戰晚期,美國陸軍製圖局取得這套地形圖,並以自己蒐集的航攝照片與各式情報做修正,在 1944 年製作出美軍自己的臺灣地形圖,採 7 色套印,圖上地名都是平文式羅馬字的日語拼音。然而,因為是靠情報資料編輯而成,新增資訊並不見得完全精確。

戰後初期,國軍一方面接收日版地形圖暫用,同時也與美軍合作修訂美版地形圖。1955 年起,國防部聯合勤務總司令部測量處製圖廠製作出 5 色套印的臺灣地形圖,內容是以美版為底本,加上修訂釋註,但圖幅仍保留日版的橫幅形式。

三國分繪的臺灣地形圖,面貌不同,也各有時代軌跡。上圖的1926年日版,五塊寮右邊空地即今臺史博所在處,雖有筆直道路,卻無地圖符號交代土地類型,但下方有「特種鐵道」從臺灣製糖株式會社三崁店製糖所延伸而來,可見要作糖業農地。中圖的1944年美版,五塊寮改為羅馬字拼音Gokairyō,右邊土地則已加上代表種植米或糖的符號。下圖的戰後聯勤版,五塊寮變成行政區名「東和里」及威妥瑪式拼音Tung-ho-li,右邊土地仍維持農地符號,並有「製糖用鐵道」從中穿越,往北(看西農場)延伸,此即臺糖和順農場及糖鐵和順線的舊身影。

這 3 套地形圖,分別記錄了二十世紀中期臺灣不同時間的空間地景,一點一線,都是珍貴的時代線索。而接連編製它們的日本、美國與中華民國政權,雖然在二戰前後互有勢力消長,卻都跟臺灣近現代發展的關係密不可分,直至今日,依然輒受牽動。所以這套臺灣地形圖,還可說是這段「三國演義」以及全球局勢變化的歷史見證者了。

參考資料

1.林士鉉,〈任教巨舶難輕犯 天險生成鹿耳門:院藏滿、漢文《臺灣略圖》簡介〉,《故宮文物月刊》349期(2012.04),頁40-48。
2.郭俊麟等著,《臺灣原住民族歷史地圖集導讀指引》(新北:原住民族委員會,2016)。
3.連鋒宗總編輯,《光復初期五萬分一臺灣地形圖》(新北:上河文化,2016)。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故事:從「模糊之境」到「山水臺灣」,地圖裡的臺灣史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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