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拓梓
搭近鐵經過轉車站「大和西大寺」，即將抵達古都奈良的時候，車窗望出去，會看到平城宮跡當中重建的朱雀門和大極殿。這裡就是經歷七位天皇的「奈良時代」（710-794）日本首都平城京遺址。今日遊人如織的奈良，則是平城京東側的一小個區域。
朱雀門夜景。（By Tomomarusan - This is the creation of Tomomarusan, wikimedia.org/）
遷都平城京之前的歷史，被稱作「飛鳥時代」（592-710），當時日本政治的中心，在今天奈良盆地中南部的飛鳥一帶。在這裡，日本因為派遣「遣隋使」引進律令制度，於是開始由《魏志》、《隋書》記載的倭國，一步一步改革成為具有規則可循、擁有國家能力的律令制國家日本。也是在這個時候，日本首度干預一向被認為擁有先進文化，長期對日輸入文化、技術的韓半島政治。
當時韓半島強權高句麗有擴張野心，聯合盟友百濟，打擊半島上的另一個國家新羅。新羅向唐國求援，唐國早想教訓破壞地緣秩序的高句麗，於是聯合新羅攻擊高句麗的盟友百濟。百濟跟日本關係友好，還在日本派有人質。遭到唐、新羅聯合軍消滅的百濟遺臣，於是向日本求救。雖然以當代國際政治的知識來看，日本出兵協助百濟無疑是不智之舉，但當時執政的齊明天皇卻答應了，於是他的兩個兒子中大兄皇子（後來的天智天皇）和大海人皇子（後來的天武天皇）向韓半島出兵。
西元663年，日軍水師在白江口遭到當時世界最強的唐軍攻擊慘敗，唐軍一舉消滅了百濟跟高句麗，日本干預韓半島不成，反而開始要擔心唐軍渡海，剛剛即位的天智天皇於是急急在國內各地興建堡壘，同時也趕快派遣使節前往唐國，希望修復關係。好運的是當時唐國的眼光只看到朝鮮半島，並沒有出兵的打算，不僅如此，唐國還賜予了「日本」之名，讓不再是倭國的日本因此逃過一劫。不過，這段躲過外患的期間，日本內部卻發生了內戰。因為天智天皇決意要將皇位傳給兒子大友皇子，而讓他跟弟弟大海人皇子的關係陷入緊張。
朝鮮三國。（Evawen, Gzhao wikimedia.org）
672年天智天皇死後，大海人皇子的部隊跟大友皇子的部隊在關原決戰，由大海人皇子獲勝。這位以武力奪取政權的皇子，也就是日本古代史上最重要的天武天皇。在他任內，不僅律令得到強化，擁有足夠武力的皇權也得到相當大的擴張，甚至歷史的紀錄，也由他開始要求編寫回溯，他所下令編寫的「日本書紀」當中的初代天皇神武天皇，疑似就是天武天皇自己的投射。
由於連年征戰，需要動員跟補給，從齊明天皇、天智天皇乃至天武天皇這段期間，官僚規模必須因應這些事件而不斷擴大，飛鳥一帶的宮城不夠用，日本政治的中心開始向外擴張。694年，由天武天皇構想，他的太太持統天皇完成的第一座模仿長安而建的條坊制都市「藤原京」，在飛鳥旁邊的橿原一帶因應而生。
藤原京是日本第一座首都，在藤原京之前，每一位天皇都興建不同的宮殿，政治中心並非固定一處。固定的辦公地點，也意味著國家能力日趨強大，政務日趨複雜，持統天皇任內，是第一位擁有戶籍制度管理概念的朝廷，再加上日本當時已經擁有的官制、階級、財政制度，這個國家需要更多的官僚來治理。
694年，由天武天皇構想，他的太太持統天皇完成的第一座模仿長安而建的條坊制都市「藤原京」，在飛鳥旁邊的橿原一帶因應而生。圖為藤原京條坊。（維基共享）
正如行政學的名言，政府只會越來越大，不會越來越小，才短短十六年的時間，三面環山的藤原京就因為官廳越來越多，都城無法再向外擴張而不敷使用。710年，當時天皇文明天皇，聽信權臣藤原不比等的主張，決定要遷都到稍微偏北的平城京去。
當然，當時決定遷都，除了現實考量，也有尊嚴的考量。既然已經跟世界最強的唐國打過仗，日本也覺得自己在國際政治上是個咖，需要一個體面的都城，來接待來自朝鮮的使者，以及唐國的客人。新都城的威儀，也就成為統治者相當在意的事。
平城京的風水不錯，跟藤原京一樣三面環山，但規模較大。往各方均有陸路、水路可以抵達，不僅風水上四時相應，交通上也四通八達。但主張遷都的藤原不比等其實有一些算計。事實上，平城京根本就是藤原家的地盤。遷都後最早蓋好的興福寺，就是藤原家的家廟。據說不比等死前，興福寺下令全平城京的寺廟為他唸經一天，祈求老人家康復，但人之將死很難挽回，唸經顯然只有安心的效果。但此時的不比等，還在健康活蹦亂跳的年紀，他不僅主導遷都，更著手訂定律令，落實公地公有制度，並積極跟皇族聯姻，成為外戚，讓藤原家的血統可以成為皇族的一部分。
藤原不比等。（維基共享）
遷都是大事，平城京的建構，雖說是模仿長安，但真正能夠參考的，卻是才興建好十六年就要廢都的的藤原京。
規模宏大的平城京工程，說穿了就是開了新路，然後劃定地點，將土地分配給貴族寺院之後，再把其實還很新的藤原京的木造建築拆卸下來，整個搬過去重新組裝。因為範圍較大，因此官廳、住宅、寺社的規模，都可以比之前更大。也因為是搬家，而非全部重新興建，遷都的時間只花了一年多就完成，而搬運的路線，則是從飛鳥北上，由人工開鑿的運河。
圖為平城京條坊。（維基共享）
木造建築可以搬遷，夯土的工作就只能在新京進行，這座大都城需要的土牆還蠻多的，能夠動員出這些付出勞役的工人，也成為國家能力展現的象徵。至此，日本皇室已經從部落「大王」的風格，透過連年戰爭、築城的動員，徹底轉變為「天皇」的制度。透過當代考古學發現，當時可能因為趕工的關係，夯土有偷工減料的嫌疑，夯得並不實，因此七十年定都平城京期間，宮城被翻修過至少兩次。想必每次大規模的勞務動員，也讓當時的民眾苦不堪言。
不過，苦畢竟是一時，城市的規劃一但完成，朝廷、寺院、官僚都完成搬遷，經濟活動也就因應而生。當時朝廷發行的貨幣已經通行，東西兩市的商業活動也相當繁盛。十萬人左右的城市生活，除了為數兩萬左右的政府官員、僧侶之外，也有許多跟著從藤原京搬遷而來的民眾。再加上後續興建寺廟、大佛的指令，市區工匠雲集，消費活絡，作為都城，平城京可以說是相當活躍，也是在這裡，平城京的盛唐氣象開始奠基，以精緻華麗聞名的「白鳳文化」，便是這個時代的產物，也為今日的奈良風景，打下了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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