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東亞漫遊》文化保存與發展如何兼顧?:韓國古都慶州的現在 (二)

具有影響力的論述不見得一定要寫在書本裡,反而往往存在於日常生活裡,例如博物館,是古人與現代人交流的空間,讓我們從古物中找尋未來;例如戲劇,將歷史結合新科技與媒介,透過重新詮釋,賦予舊遺產在新時代裡的新意義,於是,過去的歷史被鮮活地再現於現代生活與人們的思想之中。

何撒娜/東吳大學社會學系助理教授

連續劇《善德女王》描寫朝鮮半島第一位女王、新羅第27代王善德女王一生的故事。本劇拍攝地就在慶州。(MBC官網)

歷史重要性

古都慶州的重要性,除了保存珍貴的文化遺產以外,更重要的是與韓國歷史的正統論爭有關。

傳統的韓國歷史承續為古朝鮮(包括檀君朝鮮、箕子朝鮮、衛滿朝鮮)—三國時代(高句麗、百濟、新羅)—統一新羅—高麗時代—朝鮮時代—現代韓國。新羅被認為是韓國史上第一個統一國家,其統治權的正統性延續到後來的高麗與以現在首爾為首都的朝鮮王朝,再被現代韓國所繼承。但以北韓為主的主體史學認為,這樣的政權合法性因為偏重南方而有著重大缺陷。因此,北韓提出新史學體系,也就是古朝鮮(檀君朝鮮、衛滿朝鮮)—高句麗—渤海—高麗—朝鮮。在北韓的史學體系中,三國時代以高句麗為正統,因為其領土在北方並定都平壤,新羅、百濟則只是割據的地方勢力,統一新羅因為親近唐朝,有背其主體性,而失去其歷史正統地位。

也就是說,南韓當代對於慶州文化遺產的重視與維護保存,其實背後有著維護其政權正統性延續的立意基礎。

博物館的文化再展示

慶州博物館內所展示的新羅黃金文物。 (圖:作者提供)。 

也因著慶州重要的歷史地位,維護新羅文物成為重要的文化治理手段。

國立慶州博物館的建立,是當代文化治理與建立認同的一個重要機制。國立慶州博物館位於2000年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慶州歷史遺跡地區」內,是首爾國立中央博物館之後的韓國第二大國立博物館,被環繞在重要的文化遺跡之內。從整個博物館的歷史沿革,就可以看出博物館與文化治理之間的關聯性。

1913年,一個名為慶州古跡保存會的團體利用朝鮮時代的官衙建築物,開設了類似於博物館的小型陳列館。1926年此陳列館被更名為朝鮮總督部博物館慶州分館,一直被保存到光復之前。在光復後的1945年,更名為國立博物館慶州分館。1975年博物館被整體遷移到目前所在的建築。不同的年代、不同的政權,賦予了這個博物館不同的意義與面貌。

慶州博物館內所展示的新羅佛教文物。(圖:作者提供) 

博物館分成四個部分,分別是考古館、美術館、月池館、特別展示館、以及戶外展示區。在考古館中可以看到新羅金冠等代表性展品,美術館展示了佛教美術及佛教雕刻作品,月池館中陳列著在新羅皇宮內發現的具有代表性的遺物,是一所僅展覽遺跡出土物的展館,特別展示館用來舉辦特展,地下還設有以體驗為主的兒童博物館。戶外面積達74000多平方米的博物館庭院則作為屋外展廳,展出了聖德大王神鐘和高仙寺遺址的三層石塔等從寺廟遺址移來的石塔、石佛、石燈、石造物等各種各樣的石築品。

慶州博物館內所展示的佛教文物與考古遺址樣貌。 

慶州博物館戶外所展示的文物。(圖:作者提供) 

博物館的展示裡有段話,讓我看了很感動,這段話說出了博物館的生命力所在;博物館所展示的,不是冰冷的文物,而是人們真正生活過的溫暖遺跡;這段話同時也說明了慶州將未來的發展、奠基在自己過去歷史文化的基本主軸:

眾所周知,博物館展出的文物都是人們製造出來的,人們藏在它們的背後,人們的思想蘊含其中。件件展品都在不斷無聲地向我們講述著故事。傾聽它們的故事,開始與先人們對話。啊,這是昔日的誰製造的呢?這是誰曾用過的呢?當時是出於怎樣的想法製造的呢?媽媽在製造如此碩大的陶器時,孩子在身邊做著什麼呢?人去世的時候該有多麼傷心啊!為什麼先人要把大量的物品同時放入墓穴裡呢?真的用那把石斧砍倒過樹嗎?先人又是如何將看起來那麼重的金耳墜戴在耳朵上的呢?金冠真的是純金做的嗎?器皿上的花紋又有什麼喻意呢?

這裡是可以和藏在文物中的先人對話、領會其用意的空間;這裡是可以感受當時人民喜怒哀樂的空間…這裡是超越了對美的單純讚歎,而去洞察其中蘊含的人類的空間。總而言之,這裡是與古人交流的聖地、是從古物中尋找我們未來的空間

慶州博物館區目前還在繼續擴建中,計劃將博物館建成慶州歷史文化觀光的主要中心。

慶州博物館內的兒童博物館。(圖:作者提供) 

兒童博物館內,小朋友由父母親陪同,從遊戲手作中學習新羅文化。(圖:作者提供) 

媒體的加持與論述的再確定

記得當時走在慶州博物館裡,我心裡深受感動。我所看到的一切其實並不陌生,因為即使我是沒念過韓國史的外國人,過去已經通過不同的媒體或媒介,略知新羅文化的粗略樣貌。

要讓文化遺產在當代活出新的生命力,就必須結合新的科技與媒介,再製或重新詮釋後,賦予舊遺產在新時代裡的新意義。慶州在這方面最有名的,就是電視劇《善德女王》的拍攝。

《善德女王》是韓國MBC於2009年5月25日起播出的月火連續劇,亦為MBC創社48周年特別企劃劇。以朝鮮半島歷史上最早的女王、新羅第27代王善德女王為素材的改編古裝連續劇,共有62集。

新羅王朝文化,與當代受儒家文化影響下的保守韓國社會有很大的差異。儒家文化強調上下階序、以及男尊女卑的性別差異。新羅王朝與中國的唐朝時間重疊,因此大量吸收唐朝的文化特質,開放、活潑、多元、積極向外。善德女王在元年(唐貞觀六年,632年)即位,是朝鮮半島第一位女王,顯示出新羅王朝在性別上更為開放的特性。然而,善德女王的偉大不在於她成為女王的本身,而在於實現韓國歷史上的最初統一。這又回應了慶州被定位為正統歷史起點的歷史論述。

具有影響力的論述不見得一定要寫在書本裡,反而往往存在於日常生活裡。藉由連續劇或其他大眾媒體,過去的歷史被鮮活地再現於現代生活與人們的思想之中。

慶州市內的連續劇戶外拍攝場地,詳細標示著是哪些劇中場景。圖為連續劇「善德女王」。(圖:作者提供) 

連續劇「同伊」拍攝地。(圖: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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