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笛
政治局常委人事公布。我於10月3日寫成、10月7日刊出了八人名單。除了隨著十九大閉幕上李源潮疑似遭遇「民主事故」，證實沒能進入中央委員會，也因而失去常委候選人資格；所以在公布前夕，我八人名單中剩下的七個人，明顯就是新一屆的政治局常委，最後的確一語成讖。雖然我在人事揭曉前三週提出名單的時候，我的名單還是少數意見，但是在揭曉前兩天，隨著和中共官方關係密切的《南華早報》等公布了和我一模一樣的七人名單，各方專家的意見也就逐漸趨同。
是那些考量決定了就是這麼七個人？
如同舊文所述，我個人認為主要是前述的兩大原則：第一是「論資排輩」、第二是「避免跛鴨」。
先回顧我舊文依照論資排輩原則篩選出的熱門候選人表格：
十九大常委主要人選。（作者製表）
在此基礎上，按照「論資排輩」原則，我們考慮到慣例與政治資歷，陸續排除了孫春蘭 （無女性常委先例）、劉奇葆 （性質接近王滬寧而輩分次之），再依照年齡以及其他考量排除王岐山，最後再因為我推測十九大必非立儲君之年，而排除了大熱的陳敏爾與胡春華 （王、陳、胡的事後續再細談）。我們因此得到下列八人名單：習近平、李克強、李源潮、王滬寧、韓正、栗戰書、趙樂際、汪洋。
十九大常委：王岐山退休、派系和解模式。（作者製表）
假設常委維持七人，那麼此八人中能夠通過不記名的民主選舉選上中央委員的，便能取得常委門票。
李源潮不進中委，失去常委候選人資格
這裡需要科普的一點資訊是，中共以「民主集中制」自我標榜，其選舉有其局部性，可謂兼具「民主性」和「集中性」。為了穩定，在選舉最高層級的政治局委員 （top 25） 和政治局常委（top 7），一般都是「同額競選」 （例如候選人 25人、當選名額也同樣 25人）。
但是在稍次一級的中央委員（top 200）選舉，自從1987年十三大開始引進了具有一定程度民主意涵的「差額選舉」制度。要當上中央委員，需要經由出席黨代表大會的 2000多名全國黨代表經由不記名的民主投票選出。此階段候選人數大於當選名額，兩者之間有落差，所以叫做「差額選舉」。因此，即便是政治局委員以上的熱門人選，偶爾也有翻船的時候，選不上中央委員，也就失去更上一層樓的常委候選人資格。
此次，李源潮可能便是失利於這一關。李源潮自從十八大以來這幾年，一直飽受謠言所苦，甚至罕見地出面主動澄清。或曰他與已經入獄的前中辦主任令計劃有牽扯、或曰習近平近來批評共青團中央是在暗示要打壓共青團出身的李源潮。這些謠言是否屬實，我們身在中南海之外的人無從判斷。但是同樣的，兩千多名負責投票的全國黨代表，恐怕也不是每個人盡皆全知全能。難免其中有一部分人，或著被謠言影響，或者因其他因素（例如自覺在李擔任人事主管即中組部部長期間不夠受到重用等等），而決定不投李源潮。
政治局常委人事公布，七人名單分別為（左起）：韓正、王滬寧、栗戰書、習近平、李克強、汪洋與趙樂際。（REUTERS）
無論原因為何，李源潮確定沒有連任中央委員。按照規定，落選中央委員者，自動失去更上一層樓的資格（政治局委員和常委），因此李源潮遺憾退休。此等事件，中共民主史上時常發生，行內人把此稱為黨內民主帶來的「民主事故」。
李源潮既然在新任常委揭曉前一天便失去常委候選資格，那麼我八人名單剩餘的七人便是最後的常委名單了。那麼為什麼中紀委書記王岐山又要退呢？
王岐山：集中政治資本、見好就收、兩款配套
王岐山的退休，我亦曾在十月初同一篇長文預言過，限於篇幅未曾多談；當時諸方意見分歧，抱持連任和退休看法的人，似乎約六四開。直到十九大開幕後，媒體開始傳出王疑似沒有出現在機密的中紀委委員候選名單，諸方看法乃逐漸往退休的方向靠攏。
預測王岐山退休，我當時的兩個主要考量是：集中政治資本和見好就收。
眾所皆知，緊握反腐利器的王岐山是習近平近五年來成功集權的最重要幫手。除了政治上聯盟關係之外，王岐山夫婦與習近平同為國家領導人級的紅二代背景，亦有數十年的私交。因此王岐山退休與否，應該和習近平在十九大的利益放在一起做全盤考量。
習近平的核心目標既然是要在十九大樹立唯一領導的超凡地位，如此政治資本必然消耗極大，在其他事情上也就不妨採取「阻力最小路徑」（path of least resistance）。王岐山在十八大期間的反腐事業上，得罪人必多，即便沒被審查的，想必也惴惴不安，可想而知，他們寧願看到王岐山退休。其次，69歲的王岐山，按照「七上八下」的慣例，也到了退居二線之年。因此習近平在王岐山留任問題上，選擇不戀戰而讓其按慣例退休，將有限的政治資本集中在修改黨章上，最終成功達成將「習近平思想」列入中共黨章，成為毛澤東以來第一位在任時便能把自己冠名寫入黨章的領導人，猶勝當政時猶受元老派牽制的鄧小平。
如果親密戰友王岐山退出中紀委，習該拿中紀委怎麼辦？習近平早已實施了至少兩套配套措施。
第一、10月9日，中紀委第八次全會召開，報告審議程序發生重大變化：歷年來皆是中紀委皆享有將工作報告直接提供給黨代表大會的權力，中紀委因此理論上可以維持相對獨立性，也對中共中央發揮一定程度的制衡。但是中紀委八中全會這次卻罕見的更改程序：從此中紀委的工作報告，在提交給黨代表大會前，將預先提送中共中央 （十八屆七中）審議，也就相當於接受中共中央，也就是接受習近平的預審。
第二、十九大開幕當天宣布將新成立「中央全面依法治國領導小組」。便是習維持對中紀委控制的工具。從此，習近平為核心的中共中央，對於中紀委的工作，在大方向上可以享有領導權，遇到重大工作報告也享有預審權。因此，王岐山可以安心退出中紀委，即便由其他人出任中紀委書記，也不會太過影響到習近平對於反腐工具的掌握度。
解決了王客觀上「能不能安心地退」的問題，那麼王自己主觀意願上「想不想退」呢？
雖然我們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無從得悉，但是我們可以分析退休對他有沒有好處，來作為分析他意願的參考。
王岐山在中紀委書記任內五年成果豐厚。按照監察部統計，中共十八大後共立案審查省軍級以上黨員幹部及其他中管幹部440人，其中中央委員、候補中央委員有43人，中央紀委委員有9人。也就是說，部長級的官員，王岐山平均每年「打老虎」打了接近10隻，已退休的國家級領導人另計。
問題是，打好虎打到這個階段已經到顛峰了，再往下打，恐怕需要開始對於佔據政經資源的諸多紅二代動手。如前所述，無論是習近平或王岐山夫婦，皆是國家級紅二代；就連習近平自己在十九大上的中共黨史芬帶闡述，也是直接忽略中間的技術官僚世代代表 （江澤民和胡錦濤），而只提代表紅色血統的毛澤東、鄧小平、和自己（習稱其為「站起來」、「富起來」、「強起來」的三大歷史時期）。
習近平十多年前宴請太子黨的照片。 （圖：http://blog.dwnews.com/post-807285.html）
若不認真將反腐大旗揮向紅二代，則王岐山在第一任中紀委書記任期建立下的令名，恐怕晚節不保。但若是他認真動手，卻他個人社交網路的小環境以及紅色江山的大環境，都會有許多阻力出現。按虛歲已經達到70歲的隨心所欲之年的王岐山，退出第一線，急流勇退，保全令名，實在是上計。
王岐山退出常委和中紀委之後，尚有餘熱。如今雖然缺乏鄧小平時期的中顧委讓元老過渡，但是依然可以考慮讓王出任其他第二線位置。至於是外界盛傳的國監委、或是在非正式的新「中央全面依法治國領導小組」上擔任顧問性質，或是其他可能性，目前尚待觀察。
至於「陳敏爾、胡春華」為何失常？其他新任常委的安排，好比說趙樂際跌破絕大多數專家的眼鏡出任中紀委，又是什麼考量，尚待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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