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伊朗與西亞世界》一次大戰:西亞動盪的源頭

討論今日西亞世界的動盪,宗教、民族、文明衝突等問題都不是關鍵,一次大戰前後歐洲強權在西亞的利益糾葛、蠻橫行事,才是今日一切災難的源頭。

陳立樵/輔仁大學歷史學系助理教授

一百多年前的這個時刻正值一次世界大戰,有些人稱之為「歐戰」,但其實戰場不僅在歐洲,也在西亞地區,也就是鄂圖曼帝國境內。戰爭結束之後,下場最悽慘的不是德國,而是鄂圖曼。世人往往將目光聚焦在歐洲戰局的發展,西亞的戰局與結果反倒沒那麼受到重視。然而,在這裡發生的戰爭對於世界局勢發展卻有最大的影響。

鄂圖曼在長久以來就是歐洲政局發展的中心,尤其是黑海與巴爾幹地區。俄國是引起諸多問題的國家,主要因為俄國不斷在各個鄰近海域尋找不凍港,若能進入黑海、穿過博斯普魯斯海峽與達達尼爾海峽,就能進入地中海。然而,要能夠穿越黑海海峽,首先就是要經過鄂圖曼的同意。於是,在17世紀至19世紀末之間,俄國與鄂圖曼就為了黑海問題打了10多次的戰爭。

由於俄國不斷在各個鄰近海域尋找不凍港,於是在17世紀至19世紀末之間,俄國與鄂圖曼就為了黑海問題打了10多次的戰爭。(維基共享)

然而,這些戰爭卻愈來愈不是只有俄國與鄂圖曼之間的問題而已,在19世紀黑海與巴爾幹的對峙與戰爭儼然是歐洲強權的爭霸戰。首先,奧地利就是俄國在巴爾幹半島的競爭對手。19世紀初期,以希臘為首的巴爾幹勢力一再爆發反抗鄂圖曼統治的獨立運動,俄國見獵心喜想要趁著動盪插足巴爾幹。但若俄國取得優勢,就會威脅鄰近的奧地利。鄂圖曼等於是夾在這兩個歐洲強權之間,沒有處理巴爾幹問題的能力,即使希臘是在鄂圖曼領土之內,也沒有決定希臘去留的資格。這不能說鄂圖曼是什麼近東病夫、毫無能力,其實很多時候鄂圖曼的決策是正確的,但只因其決策損害強權利益而遭到強權的軍事還擊。強權只是火力強大,外交並沒有特殊之處。

第二,19世紀英國身為俄國在大博弈的對手,俄國試圖瓦解鄂圖曼來進入黑海地區,英國便主張要維護鄂圖曼主權獨立與領土完整來阻擋俄國。於是,當俄國向鄂圖曼取得黑海航行權的時候,英國就另籌會議、簽署條約來主張黑海中立,只有各國商船可以進出。英國屢次阻撓俄國在黑海地區的勢力擴張,也不願意看到巴爾幹勢力脫離鄂圖曼。1853年的克里米亞戰爭(Crimean War)也是一樣,儘管主要是法國與俄國在東地中海的勢力爭奪,但英國也沒有閒著,連同法國一起將俄國勢力推入黑海、克里米亞,更遏阻了俄國南下的力量。

1876年《笨拙》雜誌的漫畫,顯示俄羅斯帝國慫恿巴爾幹攻擊鄂圖曼帝國,而警察約翰牛(英國)則警告俄國要小心行事。一年後,得到俄羅斯支持的塞爾維亞及蒙特內哥羅向鄂圖曼帝國宣戰。(圖、文:維基共享)

第三,到了1870年德意志帝國形成,在首相俾斯麥的領導之下,德國也成為黑海與巴爾幹地區的主要角色。先是讓俄國與奧地利在巴爾幹問題上稍微緩和緊張氣氛,甚至以德奧俄的三帝同盟來孤立法國,此時德國掌握著從東歐到西歐的局勢。直到俄國在巴爾幹與黑海拓展勢力的企圖心難以壓制、在1877年俄國與鄂圖曼再次爆發戰爭之後,俾斯麥才以1878年的《柏林條約》(Treaty of Berin)來逼退俄國的擴張勢力,接著讓英國擁有地中海優勢、讓奧地利可掌握部分的巴爾幹、也讓部分巴爾幹小國脫離鄂圖曼。強權雨露均霑,而俾斯麥也享受成果。

以上看似是歐洲歷史的發展歷程,但其實根本就是以鄂圖曼為中心的西亞國際關係史,一切重大事件都是歐洲強權在鄂圖曼的利益糾葛。19世紀末,德國逐漸取得左右歐洲政局的優勢,而鄂圖曼為了擺脫英俄長久以來的壓力,選擇向德國靠攏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於是,1903年鄂圖曼讓予了巴格達鐵路(Baghdad Railway)的權利給德國,一條連通柏林到巴格達的超級大鐵路就像烏雲一樣籠罩在西亞地區。

當鄂圖曼在一戰爆發初期加入了德國陣營,英法俄三國不僅對鄂圖曼交戰,也在戰爭還不知鹿死誰手之際就開始在其境內劃分勢力範圍。英國為了讓俄國更有能力對抗德國、瓦解鄂圖曼,先將黑海地區讓予俄國處理。過去英國汲汲於阻撓俄國進入黑海,戰爭時期卻將此區當作利益輸送的條件給了俄國。英國與法國則是藉由1916年《賽克斯—皮科協議》(Sykes-Picot Agreement)切割了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範圍大概是現在的伊拉克、約旦、巴勒斯坦,由英國控管,而敘利亞與黎巴嫩則在法國掌控之下。1917年英國外交部長貝爾福(Arthur Balfour)發表宣言,同意在巴勒斯坦地區建立猶太家園。歐洲強權不僅瓦解了鄂圖曼,也完全不在意當地不同地區、不同人民的自主權,恣意劃分勢力範圍,也恣意決定了當地未來的發展。

1853年的克里米亞戰爭主要是法國與俄國在東地中海的勢力爭奪,但英國也沒有閒著,連同法國一起將俄國勢力推入黑海、克里米亞,更遏阻了俄國南下的力量。圖為艾瓦佐夫斯基油畫《錫諾普戰役》。錫諾普海戰,這場戰役為克里米亞戰爭的一部分,是促成英法參戰的主要因素之一。(維基共享)

當然,鄂圖曼也付出過許多外交、軍事上的努力,但一個國家在同時面對不同強權的壓力進逼時,再怎麼努力都難以維持國家的穩定發展。換成任何一國面對如同鄂圖曼一般的情勢,結局也是殊途同歸。當我們回顧歷史時,不該一味只認定這是因為鄂圖曼的衰弱,反而應該關注的是,他們如何在強權環伺下,將傷害減至最低。

儘管鄂圖曼這個處於歐洲政治利益中心的大帝國終究還是瓦解了,因為強權不得不把它瓜分掉,以免除後患。而這後患並非擔憂鄂圖曼再度興起,而是擔憂歐洲政治會因鄂圖曼利益再掀波瀾。若非凱末爾的努力,可能現在不會有土耳其這個國家。

現在的伊斯蘭國曾經宣示要帶領穆斯林從1916年《賽克斯—皮科協議》解放出來,這反映出當地穆斯林對西方國家瓜分美索不達米亞的深惡痛絕。當今日我們討論著為什麼西亞的伊斯蘭世界如此紊亂、人民如此激進時,其實我們只是看到了表象,而沒有看到造成問題的最初源頭。

一味談論宗教、民族、文明衝突等問題,完全談不出甚麼意涵,西亞今日盤根錯節的問題,一次大戰前後歐洲強權在西亞的利益糾葛、蠻橫行事,才是一切災難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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