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
國民黨黨主席選舉，已經從五月廿五日開始連署。這場黨主席選舉，表面上看是馬英九與王金平之爭，實際上由於馬的積極、王的消極，更像是馬英九和整個老舊國民黨之爭。馬英九看來是玩真的，已於當天領表，至於王金平則重申，只要連戰參選，他就會退選。這一場關係國民黨黨內民主是否確立的選舉，仍然撲朔迷離，變化萬千。
國民黨曾經一黨獨大，威權統治台灣半世紀之久，兩蔣時代貫徹「黨外無黨、黨內無派」的「決策」，肅清異己，使得這個政黨充佈了法西斯色彩，一切都看黨領導者臉色，頭子說了算數，頭子不說的，幹部乃至黨員毫無置喙餘地，所以黨成為一人黨、獨裁黨，還跨到國家的身上，又以黨國之名跨到人民身上，執行獨裁者個人意志，不容黨內異音，當然更不許人民異議，此為台灣人民所共見。這樣的政黨，雖然曾短暫在李登輝擔任總統兼黨主席期間有所更新，朝向民主政黨發展；黨國不分的問題，雖然也因政黨輪替而被台灣人民揚棄，然而在李登輝退出國民黨後，連戰領導下的國民黨卻又走回老路，繼續玩兩蔣年代的老把戲，回到「一人政黨」的窠臼中，與大清舊皇朝宮廷政治毫無兩樣。國民黨內人才濟濟，但失去政權後，擠在一個小小中常會中，唯唯諾諾，聽令於一人，不敢爭所當爭、言所當言，久而久之，也就難見諤諤之士。這樣的政黨，脫離人民，也脫離黨員，日薄西山，已現危機。 國民黨黨員直選黨主席機制，不始於今，而是四年前為一人參選的連戰所打造，當時連戰以高達九成七的選票當選，這是連戰有數的參與選舉中唯一的勝利，只要連戰珍惜這個成就，也珍惜此一黨內民主機制，則國民黨猶有可為，怕的是連戰「以黨為家」成習，以為國民黨非他不可，則直選黨主席機制就有可能遭到扭曲，成為為一人政黨塗抹民主假面的樣板。因此，連戰對於王馬兩人表態參選黨主席的對應態度如何，就是觀察連戰是否服膺民主、有心建立一個由下而上的民主政黨的重要指標。
遺憾的是，照目前的發展來看，連戰似乎仍然戀棧黨主席一職，而無貫徹黨內民主的認識或決心。就在該黨黨主席改選連署首日，連戰在中常會中強調「沒有參選主席意願」，卻又語帶玄機，暗指王馬兩人「對未來黨的路線、與執政黨互動、兩岸、黨產等，都沒清楚的說明」，因此應安排他們到中常會或向黨內幹部說清楚，「如果大家聽了還不滿意，再作商量」，又說黨內同志對他過去做法「比較清楚與放心」。這些談話，顯露了多次表示不續任的連戰仍無不續任的決心，且有等待中常會這個遠離國民黨基層黨員的黨機器為他解套，等待更多擁連續任聲音出現，幫他移除阻礙連任石頭的心態。王金平說得很明白，他說連戰雖然表明沒有參選黨主席的意願，但只是「狀態而已」，無意願不代表不參選。「倘若各方勸進發生作用，意願隨時還是可以產生出來」，就是明證。對照當天中常會，場內有該黨副主席江丙坤領銜提出廿三位中常委擁連續任連署書，場外有民眾跪請連戰續任，連戰的意圖，已經圖窮匕見。
連戰當然有權續任國民黨黨主席，這是該黨黨內的民主遊戲，也是連戰的基本權利。問題不在連戰要不要續任、想不想續任；問題在他有沒有接受黨員直選考驗的民主認知和決心。如果連戰想要連任，他該做的是，對外宣布連任意願，展開連署、領表登記，並與其他參選人就他所說的「未來黨的路線、與執政黨互動、兩岸、黨產等」議題，在黨員之前進行辯論，以提供黨員作最後抉擇，並接受直選結果，這就是民主的真諦，也是國民黨能否重生，真正受到台灣人民尊重的關鍵所在。 但是，連戰沒有這樣做，他似乎也還欠缺以民意為依歸的認知 - 他反過來要求參選的王金平、馬英九進行路線和政策辯論，提交「中常會」「黨內幹部」決定，若「仍不滿意，再來考慮、再來商量如何面對這問題」。這種說法，暴露了連戰的威權心態，他仍把黨主席和黨機器看成凌駕於黨員意志和黨內民主之上的最後決策者。換句話說，王馬要選可以，先把動機講清楚，讓黨主席、黨機器看看合不合意，不合意的話就由黨主席仲裁，由黨機器另作安排，其結果可想而知，當然是目前已獲廿三位中常委擁護的連戰續任。這是什麼樣的「民主」啊！
老實說，國民黨今天的問題，不在連戰所提的那些路線、黨產、與執政黨關係的問題，而在該黨從連戰擔任主席以來加速脫離民意，反本土、反民主的問題之上。連戰仍然戀棧黨主席一職而無意遵守不續任承諾，是問題一；連戰仍把黨主席黨機器當成高於黨員意志的決策機關，是問題二；連戰欠缺像李登輝那樣推動民主化的決心和真誠，是問題三；連戰仍然擺脫不了帝皇、威權年代「兆民賴之」的醬缸文化，是問題四。國民黨的遠離民意，以及被民意所棄，乃至於此際連黨員意志都準備棄之不顧，問題都出在連戰一人身上。
一個健全的、民主的、忠誠的反對黨，是民主台灣最大的保障；健全的、民主的、忠誠的國民黨，也會是台灣兩千三百萬人共同的期待。連戰先生，醒醒吧，既然已經多次對外表明不續任意願，就把意願講清楚，作一個推動國民黨政黨民主化的表率；若還想續任，那就明白宣布，坦蕩參選，根據黨內遊戲規則，接受貴黨所有黨員的檢驗。
國民黨不能再搞「主席說了算數」以及「謙辭以待勸進」的老把戲了。
（作者向陽為詩人、國立中興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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