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台灣大戲院> 中華民國,烈日灼身

█ 高志仁

吳念真導演對父親投以深情注視的自傳式電影《多桑》( 一九九四)裡,蔡振南飾演的在日治時期成長的爸爸,把小孩作業裡國旗的太陽照日本旗塗成紅色,面對小孩的抗議,還唸唸有詞說,哪有太陽是白色的啊!

從日本旗的紅太陽到中國旗白太陽,多桑的唸唸有詞,阿伊烏耶歐,一頭撞上ㄅㄆㄇ,道出了台灣命運的顛倒歷史。

還有顛倒國旗。在電影《悲情城市》(一九八九)裡,由編劇吳念真扮演的吳老師談及更換國旗。一九四五年戰後,台灣偏遠小鎮的保正叫村人準備青天白日旗換掉日本旗,卻不懂如何掛。保正說,太陽出來滿天紅,所以太陽應該在下面,後來發現錯了,趕緊廣播叫大家改,可是已經傍晚降旗,來不及了,真的滿天紅了!

朝日霞飛滿天紅,是合理且溫暖的想像,然而不問人民的政權轉移卻常常是荒謬冷酷的。戰後台灣人回歸祖國的火紅熱血退潮之後,新國旗上轉正上升的新生白日替代沉落紅日,照見了恐怖苦痛的淋漓鮮血,中華民國,烈日灼身。

旗正飄飄,愛國歌曲響徹雲霄。「四方都是砲火,四方都是豺狼,寧願死,不退讓,寧願死,不投降,我們的國旗在重圍中飄盪。 」在這首當年一系列「愛國片」之一《八百壯士》(一九七六,丁善璽編導)主題曲激昂歌聲中,飾演女童軍楊惠敏的林青霞,冒死游泳渡江(其實是泅過高雄愛河),為死守四行倉庫(其實是死守愛河畔的七賢國中)的戰士獻旗,然後和一批批全班帶隊去看的小學生(包括我自己)在內的觀眾一起含淚目送國旗冉冉升起,多麼慷慨悲壯。

這部為林青霞贏得亞洲影展最佳女主角獎的電影,所描寫的情節,其實是在一九三七年中日淞滬會戰末期,蔣介石領導的中國軍隊即將撤出上海之際,留下若干部隊以便向國際社會證明抗戰決心。這個可說是打給外國人看的準自殺任務,四天後就在上海租界國際壓力下撤兵告終。

四十年後的一九七○年代,台灣風雨飄搖,保釣運動、蔣介石逝世、退出聯合國、以至於之後的台美斷交,中華民族主義情緒全面發酵,政府大方資助拍攝愛國電影,演給台灣人看的,卻盡是未曾發生在台灣的愛國故事。國旗不斷升起,台灣人的愛國天空,似乎是個奇異疏隔的國度。

《多桑》裡,老父最後不堪礦工職業病折磨,在醫院跳樓自殺,在吳念真口白聲中像年輕時丟下孩子跑去玩樂一樣,又逕自去了一個奇異而陌生的地方。電影裡兒子的生命成長史上,多桑代表一種與土地交纏的、親切的、同時又有些疏離的存在,這恐怕也是許多走過顛倒歷史、長久以來被迫疏離在地認同的台灣人,對台灣這塊土地的共同感覺吧!

(作者為雜誌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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