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新田／台藝大藝術管理與文化政策研究所教授

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訪台旋風，顯示美國政治高層持自由民主的台灣，讓人振奮與感謝。不過，這並非代表全美各階層均體認到台灣是一個獨立自主的政治實體，日常生活中常有讓人傻眼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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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收到一張亞利桑那大學寄來的信件，地址寫著：TAIWAN, PROVINCE OF CHINA，裡面並附著小額支票一千五百美元。我的原則：有辱國格的文件一定去信去電抗議，有支票當然退回。其實是美事一樁，無奈被莫名的會計流程自動設定（default），導致事情變酸（turns sour），既沮喪又遺憾。

事情是這樣的：亞利桑那大學藝術學院創意攝影中心於今年四月初舉辦一場盛大的線上國際學術研討會「攝影與台灣︱歷史與實踐」。據悉，這個盛會的部分經費也有台灣的支持。我受邀為主題演講者，備感榮幸。我論述戰後台灣如何在現代與傳統之間調和出獨特的藝術視野，是專屬於「台灣製造」的文化，藉此呈現台灣社會的多元性與衝擊性。專題網站上非常聚焦於學術議題，沒有被兩岸政治干擾，關於我的背景介紹（國立台灣藝術大學、國立歷史博物館）也很正確，應該是一次美好的文化交流。想不到一張支票信封讓我想起十年前的憾事。

二○一○年，我在澳洲國家大學擔任台灣研究講座，學校付我的薪資條上寫著類似的字眼，我悍然拒絕領取並抗議。該校會計人員解釋是系統自動印出，他們也不知情。直到該校方花了一段時間修正才皆大歡喜。我很欣慰也自豪，從此以後，凡是到ANU交流的台灣人若收到支付資料，系統秀出的不會是奇奇怪怪的歸屬表述，會單純是Taiwan。

另一種類似經驗則彷彿挨了一記悶棍。二○一八年九月底，我獲邀為第四十八屆國際陶藝學會會員大會進行一場主題演講，探討台灣戰後「東方」一詞的演繹，以呼應大會「跨界東方」的主題。因為主場優勢，地點在鶯歌陶瓷博物館，中文網站的介紹如常，即便參與的中國來賓對我的演講有些名詞認定上的微辭，還是無礙進行（聽說法國主席當時也為此感到頗為困擾）。貓膩藏在這裡：該官方網站將講題摘要中關於Taiwan用詞一律改為Chinese Taipei（當然未經本人同意）。但是，附在後面的演講全文則保留原來用詞與內容，看來應付敷衍的意味明顯。一九八一年「中華台北」一詞是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洛桑協議》下台灣出賽國際運動場合的名字。「奧會模式」竟然延伸到各種交流場合，連藝術也是。荒謬地，我談論的是一九四五年台灣的藝術概念，曾幾何時變成了一場《超時空奇俠》的超時空旅行！一樣扯，幾年前我的一篇殖民時期台灣美術論文曾經被中國的出版社私自更改為「中華台北被日本殖民」的爆笑歷史劇！

藝術歸藝術，政治歸政治？永遠不會。喬治．歐威爾曾說：「任何人宣稱其創作無涉政治者，其實是政治的態度。」他的文學作品也曾經被共產國家列為禁書。如今「重建台灣藝術史」，可不要在國際場合變成讓人傻眼的「重建中華台北藝術史」。我們要有何因應作為？首先要有危機意識並培養主體意識，並不畏懼適時表達心聲。

堅持文化主體性是必要的，在專制國家可能行不通，在民主國家是可行而且是必須開口爭取的，否則別人不會知道我們在意什麼，默認等同接受。期待美國各大學與台灣通訊時，不要在台灣後面加一句多餘的描述，錯誤、浪費油墨又造成誤會與扭曲，實在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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