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烱峯
司法院於109年11月6日公布釋字第796號解釋（下稱本號解釋），宣告刑法第78條第1項本文規定：「假釋中因故意更犯罪，受有期徒刑以上刑之宣告者，於判決確定後6月以內，撤銷其假釋。」部分違憲失其效力，且強調在上開規定修正前，相關機關就假釋中因故意更犯罪，受緩刑或6月以下有期徒刑宣告者，應依本號解釋意旨，個案審酌是否撤銷其假釋。
本號解釋用意雖善，但從分權與制衡的憲政觀點分析，容有下列問題：
第一，侵越立法裁量，不符司法自制原則。按刑法關於假釋規定限制的架構，主要有二，其一是以刑法第77條明定假釋審查的要件，包括需具備積極要件-已執行滿一定期間（如有期徒刑執行滿二分之一、無期徒刑執行滿25年）、不具消極要件-無該條第2項列舉3款排除假釋審查的情形，其二是以刑法第78條第1項對法務部許可假釋明定解除條件（該條項規定用語雖使用「撤銷」一詞，實則非典型撤銷概念-因為法務部為原許可假釋時難認有瑕疵，不是瑕疵「撤銷」的情形，核其性質似屬解除條件）-假釋受刑人如有該條項所稱情形，原假釋效力將因法定解除條件成就而失其效力，回復到未假釋的狀態；以上限制架構，乃立法者所設定的基本門檻，用以節制法務部許可假釋的權限，屬於立法裁量範圍，又關於解除條件的設定，論理上如無明顯違反法律強制、禁止規定，或違反公序良俗，司法機關基於司法自制原則，本宜予尊重。惟本號解釋竟主張假釋受刑人假釋期間故意所犯後案，如受緩刑宣告或6月以下有期徒刑宣告，不應絕對「撤銷」假釋，應進行個案審查，在此範圍，刑法第78條第1項規定部分違憲失效，既已更異上開立法裁量空間，自難認符合司法自制原則。
第二，本號解釋關注的事況，似無基本權利受侵害的問題。按本號解釋意旨，認為假釋受刑人假釋期間故意所犯後案，如受緩刑宣告或6月以下有期徒刑宣告，即絕對「撤銷」（宜解為法定解除條件成就，理由如前述）前案假釋，未進行特別預防的個案考量，則假釋受刑人的人身自由將受侵害…，實則該假釋受刑人假釋經撤銷後，乃回復未假釋的狀態，需入監執行殘刑的依據，其根源是原確定有罪判決，亦即假釋受刑人再入監執行殘刑，其人身自由，並非因假釋被「撤銷」而受到另一新的、第二次的侵害，本號解釋認為上開事況的假釋受刑人人身自由，將因絕對撤銷假釋而受侵害，不符合憲法比例原則，論理基礎似有誤會。
第三，忽視原立法者的精心設計，使法務部假釋權限更為擴張。按上開刑法假釋規定，如監獄將符合法定假釋要件的受刑人提報法務部審查，經法務部許可，從實務面觀察，此類審查結果，幾乎不可能進行司法審查（殊難想像會有經核准假釋的受刑人再表示不服提起訴訟），換言之，法務部許可假釋，除應符合法定假釋要件的基本限制外，餘則有極大的裁量空間，且不受司法審查（關於許可假釋，現無法官保留的制度設計），此一運作結果，以個案論，將重大改變原確定有罪判決的執行內容（此實應為司法院最該關切、重視的部分），為節制法務部假釋權限，立法者特設刑法第78條第1項法定解除條件，當解除條件成就時，原許可假釋的效力因而解消，回復到未假釋的狀態-應再完整執行原確定有罪判決的內容，而生節制法務部許可假釋權限的效果，以上設計，可謂用心；然本號解釋，無疑使上開法定解除條件的限制設計產生缺口，讓法務部可以再經個案審酌維持原假釋許可，其結果將使法務部假釋權限更為擴張。
基於上述分析，並斟酌假釋受刑人所犯案件被害人心中可能的憤懣，本號解釋的妥當性，似有檢討餘地，其所生的影響與後續發展，實值國人重視與關注。
（作者現任檢察官，台南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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