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見證解嚴二十年,糾葛的政治病理

二十年前,台灣宣布解嚴時,我正在美加的海外台灣社團演講,朗讀詩歌,以及旅行行程,大約一個月的時間裡,波蘭詩人米洛舒(C. Milosz 1911-2004)的「禮物」一直在我腦海出現。長期流亡美國的這位一九八○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對自己祖國重獲自由的堅定信念,流露在他筆觸裡:「霧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園做活/蜂鳥停在忍冬花上」,凝結的結尾的行句,意味的就是自由。

「當挺起身來,

我看見藍色的海和帆。」

藍色在法國大革命的三色旗中,象徵的就是自由。波蘭電影導演奇士勞斯基(Kieslowski)的《紅》、《藍》、《白》系列三部電影,詮釋了歐洲政治文明的三種普遍價值。在美加想到自己的國家,從自由、獨立的新大陸想到在歷史裡長期被宰制的台灣,解嚴的訊息讓人振奮,也在我朗讀詩歌的許多場合傳遞給在海外、關心自己故鄉家園的台灣人。

二十年了,解嚴後的台灣,走向黨禁、報禁開放的新年代。這期間,中國國民黨的蔣體制隨著一九八八年蔣經國的過世而結束。蔣經國為確保中國國民黨在台灣的統治權而勉強說出的「我也是台灣人」,李登輝引以帶領中國國民黨台灣化,經歷了一九九○年國民大會間接選舉,一九九六年人民直選。但十二年總統任期的台灣化努力仍然不敵中國國民黨的外來政權統治意識,硬是在二○○○年的總統選舉被宋楚瑜破局了。

宋楚瑜在二○○○年脫離中國國民黨與馬英九在二○○八年代表中國國民黨競選總統,其實都象徵外來政權中國意識去除後蔣時代台灣人當政的殖民復辟現象。如果真正為了中國國民黨在台灣的轉化求生,中國國民黨不必要去李登輝而後快;既去除了李登輝,中國國民黨的「本土」和「台灣」,只是虛飾之詞。想想看,李登輝拔擢宋楚瑜競選省長,不惜得罪吳伯雄;再想想看,李登輝拉起馬英九的手,讓他說出「新台灣人」,競選台北市長。這樣的對台灣人不討好的苦心作為都無法讓二○○○年連、蕭配得到中國國民黨人的祝福,可以想見中國國民黨人殖民意識之頑固。

解嚴,民主化,人民直接選舉政治公職,台灣再也不是戒嚴時期長達三十八年,中國國民黨可以予取予求的時代了。儘管身體鬆綁後的心靈解放仍然不盡開展,但台灣人民畢竟逐漸從禁制中覺醒。這時候,中國國民黨不得不在「本土」與「台灣」動腦筋,為選舉而提出的論述不斷端出來,可以說是中國國民黨固守外來政權最後一搏的馬英九,著力更深。

解嚴二十週年之際,一場以蔣渭水為名紀念台灣民眾黨創立八十年的「歷史與政治的對話」,分別代表民進黨與中國國民黨競選二○○八年總統的謝長廷與馬英九,唇槍舌劍的論辯,反映了中國國民黨取台灣為謀的表面說詞以及台灣崛起政黨源於本身歷史的心意。馬英九為何舉蔣渭水之名?說穿了,還不是解嚴後民主化,人民直接選舉的考驗嗎?經歷過日本殖民統治的台灣詩人巫永福(1913|),在「愛」這首詩裡:「父母未曾說過愛我/但我領悟父母的愛/你每次都說愛我/你的愛卻無法領受/你想征服我把愛說成一視同仁/我知你的花言巧語含有虛偽/你想擁有我的心/但我的心常受騙已成了石頭」回應的是台灣人的自覺,回應的也是抵抗,既是歷史也是現實。

解嚴,人民直接選舉政治公職,就是為了民主化。中國國民黨對台灣長達三十八年的戒嚴,以及藉著戒嚴的黨國體制惡行,並無真正的反省,反而以解嚴居功。一九九六年,李登輝以台灣人出任總統,雖是中國國民黨籍,仍未見容黨國意識中國論者。二○○○年以後,非中國國民黨的台灣人出任總統,台灣政局面臨的都是這種民主化轉型的不適應症候。

馬的連結台灣 其實是終極統一

究其原因,中國國民黨的黨國意識存在著「中國」的,「反民主」的病理。寧可毀李登輝也毀了中國國民黨自己!馬英九的「本土論述」,馬英九的「連結台灣」,都只不過是包裝其「終極統一」的謊言。如果真實,中國國民黨何不誠實標舉「統一」,與民進黨的「台灣獨立」分庭抗禮?或選擇放棄中華民國,併附於中華人民共和國;或參與建構台灣為一個正常化的獨立國家?民主化提供生活在台灣的人民自由選擇的機會,以獨立的台灣讓人民在民主化的條件進行國家前途的選擇,為什麼不呢?

國民黨本土論述 自相矛盾

中國國民黨未轉化為台灣國民黨,馬英九的本土論述只會是哄騙台灣人民的手段,既挾此流亡來台的新移入住民,也想拉攏已認同台灣的原住民與先期移入住民,自我的矛盾形成狼狽之狀。霸佔著不公不義的黨產,對戒嚴時期的政治罪過沒有真正的懺悔,只想藉由分化,挑撥台灣人或吸納台灣人為附和其統治權力之用。論述如何本土,只會是假本土;如何連結台灣,顯示的主體依然是他者|中國。而中國已是中華人民共和國。

假本土與本土,連結台灣與台灣。中國國民黨視為繼宋楚瑜之後,最有希望重新建立外來統治權的馬英九,充其量只會是空歡喜一場而已。既從被戒嚴的宰制情境走出來,解嚴,民主化,人民直接選舉,台灣人民會把握這樣的國家重建機會,選擇向國民黨的中國性說不!讓國民黨認清在地轉化之路。二○○八年,中國國民黨三連敗以後,才可能真正面對台灣,共同建構台灣為國家才是中國國民黨終止流亡性與殖民性,成為台灣國民黨才是在地求生的選擇。(作者李敏勇為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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