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敏勇
李登輝（1923－2020）以九十八之齡辭世，這位一九七一年被延攬加入中國國民黨，逐漸成為蔣經國左右手，歷十經政務委員、台北市長、台灣省主席、副總統、代理總統、國民大會選出的總統，人民直選的總統，並完成世界稱譽的寧靜革命政治家，是學者從政的特殊典型。
李登輝從政之路，應該是一九七〇年彭明敏離開台灣後，中國國民黨為有效統治台灣的另一種選擇。蔣介石時代就想重用彭明敏，但彭明敏於一九六四年與兩位台大學生發表〈台灣人民自救運動宣言〉，觸怒當道，在軟禁期間，出亡瑞典，後來在美國成為台灣獨立運動組織領袖。從美國康乃爾大學取得農經博士學位回台不久，任教於台大的李登輝取而代之，背後都有中國國民黨以台治台的盤算。李登輝與彭明敏同年出生，戰後分別從京都大學和東京大學回台，在台大完成大學學位，當年經濟、政治、法律三系的台灣青年學生有「三三會」集思廣益，曾任財政部長的郭婉容前夫劉慶瑞，後來是法律系教授，據説草擬了台灣共和國憲法，顯見彼等淑世的一面。可惜、劉慶瑞早逝。彭明敏是玉碎型，浪漫主義者；李登輝則是瓦全型，現實主義者，日本作家上坂冬子以《虎口的總統》描述李登輝藏於獨裁者虎口，伺機為台灣作出民主貢獻的人生。
李登輝博學多聞，被稱為哲人政治家。一九二〇世代台灣人知識份子大多博學，他們在日治時期，從中學時代就遍讀世界文庫，進入高等學校時像李、彭這些好學者，大多讀過遍及文學、哲學、藝術、歷史、政治、科學書數百本，知識與教養兼具。蔣經國也曾拉抜林洋港、邱創煥備用，但比之不足論。李登輝以蔣經國的副總統，成為總統，歷經政爭。他被視為極有謀略，披荊斬棘。政黨輪替被稱寧靜革命，郤被執意殖民意識的中國國民黨人視為寇讎。中國國民黨也因未能台灣化，走向頹敗之途，成為在台灣的夕陽政黨。
一九九六年，總統選舉，李登輝和彭明敏分別代表中國國民黨和民主進歩黨參選。李登輝獲百分之五十點多選票，彭明敏得到百分之二十五左右支持，合計達百分之七十五以上，這應該是台灣意識論的高峰。台灣化的國民黨和民主進步黨共同可以穩定台灣政局，顯示於此。但李登輝在連戰失去政權後，於連戰出任黨主席後，被逐出中國國民黨。二〇〇〇年後，台灣政局的不安，緣於中國國民黨無法面對政權輪替，也在於中國國民黨因政權不再絕對化後，乞援於中華人民共和國，並對中國共產黨交好的走向。認為台灣不必再宣稱獨立的李登輝，成為國共心目中的台獨論者，應是李登輝始料未及。
既開除了李登輝，中國國民黨又如何台灣化？既仇視李登輝，中華人民共和國又如真正與台灣親善？重視社會福祉的李登輝，其實相當關心弱勢階層，也關心隨軍撤退、流亡來台的老兵。但黨國意識論嚴重的黨政軍特團，以及許多中國意識論知識份子、文化人，不能面對一中國已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取而代之，而且中國共產黨一黨專政的現實，不斷製造台灣國家認同的混淆。李登輝早就以「生命共同體」（應為「命運共同體」之誤）呯籲先來、後到，以及原住民，生活在台灣的人們，建立台灣認同。可惜，流亡殖民性未消失，本土的主體性也未充分形成。
台灣的民主化仍因國家認同與識別問題未真正解決，而陷於不盡順利發展的路途，寧靜革命仍須再推進。紀念李登輝的辭世，台灣社會應該對歷史有更多體認，對現實有更多反思，對發展有願景，共同努力追尋、建構。這要有更大的社會力量，更大的文化力量。寧靜革命未完成，台灣人民須努力。
（作者為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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