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怡靜 圖◎慢工文化提供
《來自清水的孩子》漫畫裡有這樣一段歌詞：「姐姐揹著我，我看到了～夕陽晚霞中的紅蜻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將山田裡的桑椹，放入小籃子的記憶中，是夢境嗎？～」彼時才念小學的蔡焜霖愛唱歌，和三哥放學走路回家，他就一路唱著，唱著這首名為〈紅蜻蜓〉的日本童謠。就是個愛唱歌愛讀書的孩子吧，20歲那年，蔡焜霖遭憲兵帶走。
《來自清水的孩子》重現白恐受害者蔡焜霖人生。（慢工文化提供）
蔡焜霖綠島鐵窗10年 禁聲年代仍創《王子》
蔡焜霖是誰？他是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因中學時參加過讀書會，成為第1批被關押在綠島的政治受難者。他曾創辦全台最搶手的兒童刊物《王子》雜誌，也是紅葉少棒傳奇的幕後推手。90歲了，他還是愛唱歌，想起在軍法處日日眼見獄友被點名槍決，他唱〈安息歌〉；思念已逝好友時，他唱〈千風之歌〉。10年綠島關押的是他的身體，但奪不走的是唱歌的自由，唯有唱歌能安慰他的心。
2018年，蔡焜霖獲頒金漫獎特別貢獻獎，文化部感謝當年他創辦《王子》雜誌，在漫畫內容遭箝制而逐漸消音的時代，留下一片仍得以創作的空間。而今，他的故事被改編為紀實漫畫《來自清水的孩子》，他卻是這麼說的，「我不像一般漫畫裡的那些英雄，我其實是個非常懦弱的小孩，只是因為時代的巨變，人生變得要坐牢。這個不尋常是時代造成的，不是我自己有什麼特別的能力。」
《來自清水的孩子》圖稿。（慢工文化提供）
3月春暖花開的時刻，跟《來自清水的孩子》作者游珮芸與周見信見了面，地點選在白色恐怖景美紀念園區，這也是蔡焜霖長期擔任導覽志工的所在。游珮芸與周見信是台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的師徒，周見信正在就讀博士班，2人與專注於紀實漫畫的慢工文化合作，將推出共4冊的蔡焜霖傳記漫畫，這也是台灣第1本以政治受難者傳記故事為主題的漫畫。
白恐受害者娓娓道來 漫畫家流淚嘆純真
游珮芸記得，她在2016年第1次遇見蔡焜霖，當時蔡焜霖與同為白色恐怖受難者的陳欽生赴台東現身口述歷史，游珮芸聽得淚流滿面。但分享會後的餐敘上，2位老先生突然說起：「剛剛忘記唱歌了！」2人就在席間高歌起來，模樣像是2個孩子。「當下我好感動，他們經歷了那麼多那麼多，那些不是常人能夠忍受的事情，為什麼還是這樣純真？」
是那樣的念頭，讓游珮芸對蔡焜霖產生好奇，深深希望這個在動盪大時代中的人物故事，得以被更多年輕讀者理解。在與慢工文化社長黃珮珊討論後，游珮芸開始大量訪談、田野調查，取材書寫漫畫劇本，同時找來周見信繪製漫畫。版畫藝術出身的周見信曾在國小教書10多年，近年來以繪本創作為主，作品正從爬梳自己到看向社會的同時，他一口答應加入這個瘋狂的長篇漫畫計畫。
《來自清水的孩子》圖稿。（慢工文化提供）
經過2年的劇本分鏡討論與前製，《來自清水的孩子》終於將面世，目前正在嘖嘖展開群眾集資，已有252人次參與募資。主編黃珮珊表示，漫畫是相對大眾化的媒介，比起一般口述史或歷史科普書，更加親切一讀，希望讓讀者更自然地親近台灣歷史、轉型正義等議題。《來自清水的孩子》總長600多頁、橫跨蔡焜霖的90年人生，將分成4部曲出版，目前已完成第1冊印製，預計明年2月可完成第4部曲。
畫說蔡焜霖一生風霜 粉紅色畫到黑白調
負責漫畫的周見信更是下足苦心，4部曲將分別以4種繪畫風格呈現，巧妙呼應蔡焜霖4個人生階段的變化。但畫風又要做到無縫接軌，讓讀者足以辨識人物與時代氛圍。以第1冊「愛讀冊的少年」為例，描述的是蔡焜霖兒少時期的生活，周見信以鉛筆手繪，「這裡談的是童年，率真且純真的氛圍，因此配色採用粉色和紅色，讓氛圍甜甜的、有點孩子氣，有點懷舊感。」
但隨著故事推進，第1冊末尾進入戰爭與成年，原本的手繪線條不再簡單，原本整齊的漫畫分格線條也開始不平整，配色也逐漸加重，不論是描繪主角的心境，或是散發出的氛圍，在在都告訴讀者，「他從一個無憂的狀態，突然要進入被關進監牢的狀態了，而且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事的心情。」進入第2冊後，配色從溫暖轉變為冷酷的黑白，周見信則採用類版畫技法，重現蔡焜霖的綠島10年。
《來自清水的孩子》圖稿。（慢工文化提供）
接下來的第3部曲，周見信也配合蔡焜霖的人生進展，開始描繪創辦《王子》雜誌、挹注紅葉少棒等故事，第3冊計畫大量使用日系漫畫常用的網點、狀聲字與速度線，「這個時期剛好是日漫開始引進台灣，加上運動項目，都很適合用這些創作素材。」至於最後1部曲的時代背景已進入現代藝術，周見信也早早想好要使用素材拼貼的方式，回應當代藝術手法。
為了創作蔡焜霖的傳記漫畫，游珮芸與周見信討論密切，從真人採訪、口述資料蒐集比對到歷史建物、服裝、物件等考究都下足苦功。漫畫也忠實呈現台灣歷史中複雜的語境，包括初期的台語、日治時期的日語到國民政府時期的華語，以三語對白呈現漫畫對白。游珮芸也感性地說：「威權歷史所造成的傷痛，需要被拉長在時間的長河裡看待，才能更正確地被消化。」
《來自清水的孩子》的兩位畫家周見信（左）與游珮芸。（慢工文化提供）
《來自清水的孩子》以溫柔無憂的孩提時代做為起手式，封面也刻意不彰顯蔡焜霖的名字，試圖呈現的是大時代下的動盪，而不是時代的英雄。2位作者的細膩情感也展露在封面設計上，第1冊書封上是少年蔡焜霖，因為大量閱讀而近視的他戴著眼鏡，趴在草叢裡躲避戰機。他遙望著天空，2架飛過的B-25戰機，那展翅的身影似曾相識，映照出的正是蔡焜霖兒時最愛唱的〈紅蜻蜓〉。
蔡焜霖看見人生重現在《來自清水的孩子》。（慢工文化提供）
（獨立撰稿人、漫畫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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