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青
年節以後武漢肺炎的新聞幾乎佔據了所有的版面，相比於2003年，資訊來得更兇、更急、更快。一時之間所有人隨著政策先後在便利商店、藥局排隊，搶購限量口罩，偶爾一兩人竊竊私語，勾引著排隊中的人前往一旁角落，像是購買毒品一樣的交易起口罩，雖比起政府供售的貴，卻還是有人買。
武漢肺炎「疫」發不可收拾，幼稚園學童上下課都戴上口罩、預防疾病。（記者簡榮豐攝）
我對於口罩的回憶，最早來自於2003年的SARS，那一年年初，幾個五專的同學在不同市場年貨大街打工存錢，趁過完年開學前的珍貴寒假相約去光華商場組電腦，當時流行DIY超頻和線上遊戲，絲毫不知道SARS的威力。一直要到台北爆發和平醫院封院事件才開始有了感覺：傳統市場開始沒人了，家裡的攤位開始每天「摃龜」，爸媽出門擺攤一天毫無所獲。接著是同學家中傳來災情：打臨時工的父母被請休息；開計程車的毫無生意；做進出口貿易的，則是慘澹的擔憂貸款，我們瞬間感到要自營謀生了。
番茄、咖哩可抗煞？商人口罩藏奸笑
那時我在大賣場打工，學撿起一個一個的麵包進發酵箱，再到前台打標籤，突然之間說連愛買都不想徵人了，有時閒得發慌，還去幫忙洗手乳補貨，我記得每一天上工時都戴著口罩，在口罩下隱藏起自己對於謠言的表情：最早傳出的是醋加水加鹽，那次補貨忙到乾貨區的幾個工讀生囔囔著說下班要去喝酒，接著是加了鹽巴的番茄汁，說是番茄有特殊的成分抗SARS，連番茄醬都搶購一空，接著是蜂蜜鳳梨茶，辣味咖哩，紅棗和桂圓等等，什麼傳言好像都帶有幾分道理，只是我總記得的是，在下班收好貨架時，幾個課長會前來討論業績，互相笑著說又是哪個謠言讓毛利暴增，我們總在口罩下面笑著搶購的人潮，在課長背後歪嘴，卻又知道若不是這些人，我們的工作收入可能也不保了：當時候所有麵包熟食都用塑膠布隔上一層，放好酒精噴劑和做好消毒，只是沒有謠言的時候，什麼都賣不動，經理的臉愁雲慘霧，課長則是跑到後面無貨可卸的碼頭吞雲吐霧，我們把自己的表情和感受藏在口罩後，等到下班後才討論起謠言的可笑和奧客的張狂。
武漢肺炎引爆口罩搶買潮，行政院日前祭出限買令與實名制，一早各地衛生所就出現排隊人潮。（記者蘇福男攝）
中秋檔期結束，我準備離職時，課長從手中掏出一個N95口罩，笑說要送我離職禮，還說現在最流行的是這個，一個一百元，我則回說連愛買都沒人，還有必要戴嗎？還是收了下來。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拿到N95口罩。隔一年後，課長打電話請我討救兵支援人力，在那人聲鼎沸的賣場中，好像那一段沒有人潮，受到恐慌影響的日子已然消失，就像是戴著口罩上班，即使知道一切無可奈何，也只要撐過去就好了。
是的，只要撐過去就好了。
（工人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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