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報導性別少數,媒體應有的新思維

■謝臥龍

十一月廿二、廿三日「性別經驗質性研究研討會與工作坊」中,性別少數變性慾A教師性別經驗的告白,被聯合報梁靜于記者以大篇幅報導的方式,連名帶姓並附照片地報導出來。這篇報導讓A教師在承載社會家庭壓力之下,離群索居尋求短暫安寧,這期間大家遍尋A教師不著,心急如焚,擔心意外發生。此時卻見梁記者以一篇文章來回應本人所寫「媒體暴力下脆弱的生命」(自由廣場,十一月廿七日),力圖為自己澄清,形造羅生門效應,進而掩飾其傲慢與無知。本人不忍事實遭曲解,因此再度執筆指控此報導之不仁。

梁記者文辯稱「廿二與廿三日研討會開放一般民眾參加,也沒有禁止媒體採訪」,為自己的報導設置正當性,以駁斥我們所言稱的偷窺心態下粗暴的報導。事實上此研討會工作坊採事先報名的方式,參與者為學者、研究生以及從事質性研究的基層教師和文史工作者,資格與名額有相當的限制及管制,其因除會場座位有限之外,最重要乃是參與者必須分成三組加入長達八個小時的工作坊。研討會中除有五場專題演講之外,更有廿篇生命經驗質性研究的論文發表,有人探究自我情慾、有人研討父母職實踐、有人述說受暴經驗,也有人剖析自己的性取向等,這樣的研討會,主辦單位絕對有責任,提供並維護舒適安全的研討空間與氛圍,讓參與者在性別經驗的告白之後,可進行學術交流與對話。如此這般的研討會以及八個小時質性研究的工作坊,怎可能開放予一般民眾參與,並讓記者招搖入內採訪呢?梁記者能出現現場,是因我們考量她已參與本所甄試,可能是未來學生,始准予報名參加。

然而這一不智的決定,卻造成變性慾A教師被粗暴地報導的開始。梁記者指出,「第一次看到A教授,職業上反應是值得報導的人」,然而專業考量的新聞價值,在罔顧新聞倫理之下的報導,就讓A教師在我們面前氣急敗壞地面質梁記者:「……不負責任的報導,萬一家人不平,尋短出人命,妳將如何負責呢?」對此梁記者著文回應「次日見報內容卻引起A教授憤怒、焦慮,這絕非我所願……,A教授所要承受的環境壓力是我事先沒有認真思考的,少數性別的脆弱也非我這個沒有時常接觸『他們』的記者所能想像」,如此的無知、傲慢與偏見,不正是偷窺的媒體文化的粗暴本質嗎?媒體工作者鄭智仁在「媒體工作者的傲慢」(自由廣場,十一月廿九日)也因此而指出,「當事人訴說了一個半小時,梁記者卻無法理解A教授可能面臨的處境,甚至還撇清責怪別人沒有提醒,是否也太天真了,並且也缺乏新聞專業最重要的敏感度?」在此我也要向梁記者請問,當妳與A教師訪談一個半小時,然後把A教師十乘以六平方公分正面全身照片、全名與服務學校刊登出來之時,妳知道A教師是否已向其老父出櫃而被接受了?三名子女乍知此事,父子之間將如何相待?A教師夫妻的教職會不會因此報導而喪失?當妳專業敏感所嗅到新聞價值之時,卻也蒙蔽了新聞倫理與良知,妳在追求新聞價值的同時,是否能同理A教師將會因此而面對人我與己我的壓力?

慧慈在「新聞道德與新聞價值」一文中(自由廣場,十一月卅日)指出,「筆者亦與該報長官、該記者及被報導人分別取得聯絡,三方的說法不一……」,本人也在廿三日與聯合報在台北長官通過電話,對此報導交換意見,他認為梁記者對她的描述與我所寫的文章內容相去甚遠,而梁記者的回應也指出,「我在場外向A教授表明記者身份,並遞上名片,經同意,在會場外與A教授訪談了一個半小時……謝教授也沒有詢問我『訪談過程』始末,就發動連署」,各說各話,不僅造就羅生門結果,也讓事實扭曲。

有鑑於此,我有責任對此說個明白,廿二日專題演講之後是午休餐敘時段,梁記者對我與另一位在場教授表明訪談A教師之意願,並提及現今正參與性別所甄試階段,盼以此題進行報導,以增強其入學競爭力。長期關心性別少數議題的我,深知這種報導的利弊,因此「當場即提醒此記者一定要尊重性別少數者的受訪意願」,並告知「上學期A教師來到本所專題演講時,曾有記者本著好奇心態想專訪A教師,經A教師多次拒絕與我們力阻之後,這位記者始訕訕離去」。梁記者在回應一文說沒聽到這段話,本人認為把其視為未來學生的教育工作者錚錚之言,已在其極力追求獨家新聞價值之時充耳不聞。

身為主辦單位,午餐時段周遊參與者之間,無以也不適合參與A教師的採訪,午餐過後,我擔任A教師論文發表該場次的主席,梁記者伺機趨前向我略提訪談經過,但事後梁記者與其主管卻以我不在訪談現場,無以真正了解訪談內容與真相,這一切好像那一個半小時的訪談才是問題癥結,沒參與者對真相不了解而不得加以置評。那一個半小時的訪談如何進行,本人不得而知,但次日見報的內容對當事者傷害那麼大,那怎麼訪談真的是其認為羅生門問題的癥結嗎?本人認為訪談者對受訪者的承諾與責任,媒體工作者對專業倫理的堅持才是問題的癥結吧!當寫完「媒體暴力下脆弱的生命」,我請A教師詳讀兩次,茲以確定此文的敘說貼近A教師的遭遇與感受,本人傳真給聯合報主管,相談不合情況之下,始發動連署,並於次日投稿自由時報「自由廣場」。

以此大篇幅拙作來解羅生門之謎,主要不只是想回應梁記者之文,更藉此來討論未來媒體工作者在報導性別少數的生命故事時,應有的思維、責任與承諾。有些媒體工作者在報導性別少數時,本著關懷弱勢的意圖為少數發聲,建構角色楷模,但如果因傲慢知識而粗暴的報導,不但不能克竟其功,更為性別少數帶來印記污名,並形成寒蟬效應;例如本所在研討會後第二天,邀請一位跨性人來本所談她的生命經驗,但因日前A教師報導事件,當事人要求進場的人要簽下切結書,禁止錄音、錄影,以確保當事人人身安全,在那種弔詭氛圍中分享其寶貴的生命經驗,真是一種不愉快的經驗。另外本所現今有兩位媒體工作者來就讀,今日就有學生私底下向我反映,如若媒體工作者的素養都是這樣,那我們怎敢在課堂中分享自我的經驗?A教師被粗暴地報導的事件,已在學術殿堂產生反彈與寒蟬效應。

A教師事件,雖然引發相當衝擊的討論,但本人與梁記者沒有個人恩怨,謹藉此文就事件提出檢討,期待將來性別少數生命故事的報導,記者與資訊提供者都應有相互的共識,在尊重生命的前提之下,將性別少數的寶貴生命經驗與社會大眾分享,進而共構能相互接納的多元社會。A教師的報導造成許多相關的人的焦慮、憤怒和不安,本人期盼所有當事人都能冷靜理智的去思考、反省與檢討,讓我們都能從這事件中獲取寶貴的經驗與智慧。因此茲為讓相關當事人能有一個不受干擾的反思時空,本人決定不再回應此事件。

(作者謝臥龍╱高雄師範大學性別教育研究所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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