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青。（林立青提供）
◎林立青
普渡重頭戲之一包含燒化紙錢。（資料照）
農曆七月中元節各行各業都要普渡款待好兄弟。（資料照）
工地普渡具有眾人齊聚的一致性。（許伯元建築師事務所提供）
工地有幾個特殊日子需要特別處理，例如開工、上梁、破土、普渡，只有普渡具有大家群聚的一致性。
破土多數淪為相機西裝秀，請來的人們說話走場後隨即離去；開工時的期待，都在大家插下手上的香，領到老闆的紅包後逐漸散去，總少了那真實群聚的心意，更不同於上梁的狂歡狂喜。工地的普渡則相對盛大隆重，所有參與施工的師傅，甚至臨時工，都能在這樣的活動下臨時群聚，等著線香燒去一半，師傅們和工地的人，會繞到上風處開始手摺金紙。
大型案場的普渡準備時間可能高達兩週甚至一個月，工務所開始統計各個專業包商是否有意願一起開拜，兩千三千的集合起來，包商之間也可能各自競逐，分別加碼，到了普渡當天就可買到上萬元金紙供品。
金紙通常由發財車送達，供品在上午時借小貨車專辦採買一字排開。鄰里長早已打點好米油飲料該當如何分配，環保的在普渡當日通常睜隻眼閉隻眼，前來點香時僅說記得將火確切撲滅。
此時，常常見到有些女工宛如權威女巫，對所有細節指點再三：線香需要在每個供品上插上一支，確保好兄弟都能拿到，金紙要燒得乾淨，就得在摺金紙時保有一定空氣，火才燒得旺，才不會煙霾滿天飛。
祭禮更是要大桌小桌分兩排，大桌在前先行拜過普渡公，此時的三牲供品不需插香，只有一個小爐在前，先行祭拜神祇後再將金紙燒盡。待香火也燒完後，先將所有牲禮切塊，各式飲料餅乾罐頭若有包裝也都分散，點上數支清香依序插上，接著才能燒上紙紮的長方形衣物面盆等物品，最後才是銀紙。至於女巫們摺起金紙時宛若神靈附體，還不忘帶上幾句「緊來拿唷」。
祭拜細節難免會有爭議，有一回，兩個女工就針對線香是否要在燒完所有銀紙後也一併燒去，吵了起來。一個認為需要在線香還沒燒盡時一併投入火中，代表將好兄弟送走，供品才會乾淨，另一人則說好兄弟碰過後已經有了祝福庇佑，只需要等待線香燃盡即可。
我愛聽這樣的故事，甚至享受著年齡已可以當我祖母的女工們細細解讀這些故事和觀念，於是這些金紙銀紙分別都有了來歷：金紙燒給神祇，銀紙燒給鬼魂，燃起香火時禱念心誠則靈。只待金紙銀紙燃盡，剩的就是人間的事了。
供品結束後，大多數的大領班們不見得會全部帶走，工務所反正每個月也要拜，泡麵罐頭飲料可能留下，部分的米油則是分給拾荒者或是鄰里長「建議」的家戶，更多的是和工人師傅們分了吃去。三牲水果照舊通常由最節儉，或是最有需要的工人帶回，同時交代要快點吃完，因為拜好兄弟的東西比較容易壞，我倒是在心中想著在戶外拜上一整天，當然易壞……只是普渡此事不得頂嘴，人生必須聽信專業權威。
我也常常會分到一袋，很可能上面就寫著「林主任」，裡面多是餅乾零食，我身為基督徒，在告白信仰後，自來將這些食物分派他人，或顧門警衛，或逃逸外勞，或臨時雜工。一切隨緣，或者聽從神的指引，作為另類恩典吧。
有一年，我把普渡食物交給一位街友，原本心滿意足的他聽到我說自己是基督徒，立刻正色以對說「我也受洗」，於是我倆再去找尋另一位女性拾荒者。看著對方合十向我們鞠躬時，這位街友說了幾聲「感謝主」、「讚美主」，就瀟灑離去。
我至今不知這樣的我在普渡時該如何自證信仰？
（《做工的人》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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