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藍祖蔚 劇照◎公視提供
老傢伙舊東西，棄置倉庫角落，不搭理不聞問，遲早酸臭腐化，懂得新瓶裝老酒，不但能讓老酒越陳越香，甚至還能逼出既犀利又趣味的餘勁。國家電影中心、金馬電影學院與公共電視攜手合作，請出4位新導演拍出的《4X相識》短片集，試圖活化老酒，雖然有人連半句台語也不會，然而每天浸泡在經典台語片之中所提煉出的新酒，酒勁依然濃烈。
半世紀前，台語電影風光一時，明星登台時，台下的千頭攢動誠屬影院盛事，不管是明星噓寒問暖的場面話，或者幾聲輕唱，都讓觀眾如癡如醉。然而台語片沒落了，台語的斷層危機更直接顯現在《4X相識》的4部短片之中：資深影星開口就來勁，年輕演員則是荒腔走板競比怪，聲聲刺耳聲聲怪。然而4位導演都不想迴避母語失落的焦點：怪就怪，亂就亂，對比越鮮明，越能彰顯台語的生存危機。
《隨片登台》 一句動物台語整死演員
4段短片中的《隨片登台》最富語言趣味，導演林亞佑讓男主角黃鐙輝化身為要重拍台語片的新導演，嚴格規定出任女主角的妻子管罄從早到晚只能講台語，以便入戲，偏偏與她搭檔的另一位配角張景嵐就是講不準台語，一句「動物」究竟是該唸做「tōng-but」還是「tōng-ut」，就可以來回折騰五六次，最後還是能混就混，不了了之；至於國語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最後轉變成台語的「咱一定ē-sái」，不但是神翻譯，更成為家庭成員共度危難的打氣之詞。
最尷尬的是電影中飾演反派角色的女主角，因為演得活靈活現，導致台下觀眾競相丟鞋砸瓶，但是眾聲喧譁中才發現這些臨時演員都只會講國語，不會講台語，時空錯位，氣氛全變，這次第怎一樣亂字了得，怎麼辦？全片無一句重話數落台語失落之痛，偏偏每一場景都能打中要害，這種內斂勁力，更能發聾振聵。
《阿嬤的秘密》嬤孫對話台語有夠拙
相似的語言酸度也出現在林世菁執導的《阿嬤的秘密》中，表面上是孫子要交作業，於是拿起攝影機要拍攝阿嬤的紀錄片，不時參照的卻是林摶秋執導的《丈夫的秘密》，由昔日寶島玉女張美瑤飾演遇人不淑的女性悲情故事，當代的阿嬤慕容華口條輪轉，反而是孫子以生澀的台語頻頻追問阿嬤做酒家女的往事，又逼問著既然好逸惡勞的阿公這麼不稱頭，阿嬤為何不離婚？而40年不曾見面的非婚生兒子再相見卻已無言可對娘親說，將近一甲子前，台灣觀眾看著這麼悲苦的女性際遇，誰不落淚？如今一甲子後，悲情依舊在，既拗口又彆扭的台語，則更添人唏噓了。
《燒肉粽2019》失智老爸映照失憶台語片
至於女星蔡淑臻在《燒肉粽2019》中，同樣有大量的台語旁白，要對著算命仙訴說無緣的父女關係，還要分享總會看見在大雨中行走的男人背影，導演陳定寧透過算命時的回憶，帶出主題曲轟動全台的經典之作《燒肉粽》，黑白老片的意象剛巧就如斑駁泛白的往事，與老父雨中重逢時，父親卻是一位只顧提著肉粽要迎接女兒回家，卻已不認得女兒長相的失智老人。此情此景，對照台灣人對老台語片的失憶，何止是似曾相識，根本就是血淋淋的現象解剖了。
《前世情人的情人》 台語片跟上同婚新潮
台語片要重生，老電影的舊時空確實需要重置更新，更接地氣，才能得著共鳴。新導演梁秀紅的《前世情人的情人》直接挑戰了兒女私情的世代滄桑：以前只談異性戀，如今何妨女女戀！辛奇導演在1967年完成的《三八新娘憨子婿》呈現的是年輕男女面對媒妁之言時逼人發狂的壓力，時髦兒女只能上演「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抗命戲碼，差別在於50年之後，父母雖然依舊為子女婚事操心，嚮往自由戀愛的女子，卻已能邁開大步，大剌剌直接演出同婚戲碼。祈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衷心祝福，能夠與時俱進，就更讓人會心一笑了。
●《4X相識》光點華山影展
地點：台北市八德路一段1號（中六電影館）
時間：12月7日（六）13：10（今天）
映後大師講堂：金馬執委會執行長聞天祥，與《大佛普拉斯》導演黃信堯主講
●「『誤讀』台語片，混世再起：明星、類型、與產業創意」
12月8日（日）12：20
《4X相識》前導預告：
https://www.facebook.com/PTSOriginals/videos/8865692084107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