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樵
2016年一開始,西亞兩大國家,伊朗與沙烏地阿拉伯,就攜手演出了一齣相當受國際歡迎的大戲。
沙烏地阿拉伯以國家安全的理由,共處決了47人,而其中1人為什葉派人士尼姆爾(Sheykh Nimr al-Nimr),這個結果引起同為什葉派的部份伊朗民眾抗議,並包圍德黑蘭的沙烏地使館,接連地,其他國家也出現了什葉穆斯林的抗議行動,情勢演變至今,沙烏地阿拉伯宣布與伊朗斷交,此舉也引來西方國家試圖介入。
實際上,在沙國政府眼中,尼姆爾的言論與行為已經是社會亂源,本該遭處決。尼姆爾並非伊朗籍,從主權角度來看,沙國政府的作法並沒有問題,目的也不會是企圖引起國際紛爭。伊朗群眾包圍德黑蘭的沙烏地使館,促使沙國決定跟伊朗斷交的結果,必然不在沙國預料之中。但就什葉穆斯林的角度而言,伊朗的抗議也沒有錯,儘管這件事並非伊沙外交主體,卻是伊朗政府必須處理的急件。伊朗也抗議葉門的伊朗大使館遭沙烏地轟炸,而沙國政府否認此事。於是,兩國斷交、相互批判對方,成了外界眼中的好戲。
這樣的事件在國際間並非特例,只要處理得宜就能順利落幕。但發生在伊朗與沙烏地之間,戲就格外精彩、格外受國際矚目。原因在於一旦扣上伊斯蘭世界什葉與遜尼派國家的爭執,國際(西方)新聞媒體又怎能錯過以教派為名,再以放大鏡看伊斯蘭世界的方式,看圖說故事並大書特書的機會?於是,各家媒體一窩蜂報導、學者評論如潮水般湧出。但試想,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南美洲智利與巴西,就算真的引發戰爭也無人關注。
國際主流媒體報導西亞事件的固定模式
從各家報導中,讀者首先會看到,報導中所整理的歷年引起伊沙間緊張關係的事件列表,讀者第一印象即為「伊沙兩國衝突不斷。刻意設定伊沙兩國對峙的前提,再以若干事件串起「兩國關係惡劣」的理論,甚至石油價格漲跌,也成為分析伊沙交惡的切入面。加之許多的陰謀論,諸如,沙烏地將藉由此事件回應伊朗與美國關係的靠攏,或是,此事將影響美國對伊斯蘭國的行動云云。
許多媒體報導習慣以伊沙兩國長期以來的恩怨情仇做為起手式,但問題是,兩國哪來的恩?哪來的怨?坊間的報導與分析,較像是過度解釋,內容對於理解實質情勢並沒有多大幫助。
其次,這類消息一出現,許多宗教方面的探討也隨之浮出,所持論調不外乎是什葉派與遜尼派千年仇恨說。什葉派的伊朗與遜尼派的沙烏地阿拉伯,讓新聞報導從7世紀兩派分裂的歷史一路講到現代,彷彿當代西亞地區的紛擾,都肇因於千年前穆罕默德去世,沒有制訂繼承權所致。
回到問題本質,尼姆爾事件雖引發外交問題,但並不是宗教問題
一則,尼姆爾是否為廣大的伊朗穆斯林所熟知?二則,伊朗並非所有人皆為穆斯林,即使穆斯林佔了絕大多數,這個遠在沙烏地阿拉伯的什葉派人士也不見得人盡皆知。問題因政治而起,宗教卻徒負罪名。過份強調宗教因素,就無法深入事件本質,若再渲染成整個西亞的穆斯林因此陷入動盪緊張,這是天馬行空的想像。
框架下的偏見,看圖說故事的世界觀
儘管部分伊斯蘭國家內也有什葉穆斯林的抗爭,但擴大解釋為廣大什葉與遜尼的對立已全然失真。在媒體以其視角「框架」限制下的片段取代整體面向的同時,報導者的「看圖說故事」,就成了讀者自以為的世界觀。試想,如果什葉與遜尼穆斯林的心結是一切問題的根源,那麼為何同為遜尼穆斯林的埃及穆斯林兄弟會與埃及政府會水火不容?
質言之,伊沙關係將如何發展,兩國相關外交運作過程並無法從媒體報導中窺見一二。國際輿論的渲染只是提供了國際強權再度干預西亞事務的藉口。歐盟、美國、俄國都說要介入,這才是西亞世界紛擾難以解決的原因。試想,若現代歐洲國家之間的問題,西亞國家都要參與討論,紛爭如何能圓滿落幕?日前,當美國總統歐巴馬呼籲槍械管制時,若敘利亞總統阿薩德批判歐巴馬的作法,認為這違反了人民保護自身安全權利時,是否也會成為輿論壓力迫使歐巴馬改變立場?
事件發展至此,唯一能確定的,是沙烏地阿拉伯有處理危機的智慧。至少已經公開強調不至於向伊朗宣戰,儘管伊朗對沙烏地的辭嚴厲色不會趨緩,但肯定不會為此走上戰爭之路。因為兩國都清楚認知到,戰端一起,最後漁翁得利是西方國家。
西亞國家或許在現代科技、輿論影響力上不及西方,但外交溝通絕非毫無技巧,也絕對有和平解決問題的共識。外界過多臆測、甚至牽扯宗教問題進來的評論報導,說穿了是廢紙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