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酸青週記》空服員站出來,但是「女人」去哪了?

華航空服員罷工事件雖已落幕,但其實除了抗爭的訴求外,還有許多隱而不宣的「潛議題」值得大家關注。比方說:為什麼女空服員總被要求要「美美地服務乘客」?如果這也是職場上專業的表現,是否化妝也該計入工時?「顏值」這件事,究竟是這場罷工行動中的「導火線之一」,還是「燎原的武器」?女性在職場受到的待遇,為何在這勞工史的新頁裡,完全不被著墨?

范綱皓

一場「顏值最高」的華航罷工,僅一天就取得成果。桃園市空服員職業工會提出的七項訴求全部達成。此次罷工,應該是官方對國公營事業罷工最友善的一次。

雖然罷工落幕了,但是它仍然留下許多值得討論的後續議題,可以提供給未來抗爭者參考,其中一項即是,為何將近95%的華航空服員為女性,性別面向卻在這場運動中乏人問津?

一場被認為「顏值最高」的空服員罷工,僅一天就取得全面勝利,讓資方接受罷工聲名的全部的訴求。(資料照:記者方賓照攝)

看見勞動者與女人的處境

一個職業中,95%皆為女性,在抗爭過程中,社會大眾只看見其「勞工」身分,而不見其「女性」身分,對我而言,是非常奇怪的事。

在女性空服員美麗的外表下,比起男性空服員,她們在勞動現場有更多的職業傷害。

例如:跟鞋。長期穿著跟鞋,引發足底筋膜炎,是女性空服員最常見的職業傷害。其他專屬於女性空服員的職業傷害還包括:短程航班,必須在一、兩個小時內完成服務乘客的工作,經常沒有時間上廁所,導致憋尿引發尿道炎(女性尿道較短,尿道炎好發於女性)。長程跨洲航班,必須適應時差,長期而言將導致經期絮亂,進而導致子宮、卵巢病變,這些都是專屬於女性空服員的職業傷害。

所以,支持華航罷工,也必須正視女性在各個領域中不同的勞動條件。華航罷工的抗爭,必然無法忽略女性在其中的特殊角色。

女性工作者有多辛苦,看看張惠妹參加金曲獎穿的高跟鞋,就知道了。(圖:本報影劇中心影視組)

最嚴重的問題,也是最常被忽略的現況,非女性空服員的「美學勞動」莫屬。空姐們並非天生就「顏值高」,美學勞動的意思,就是肯定「變美也是一種勞動」。長得漂亮,是見仁見智的評價,但是適當地在職場上安排且呈現美麗,是一種技術、一種勞動。許多台灣乘客應該很難想像素顏的空服員推著手推車問:「想要咖啡、果汁,還是茶呢?」

空姐的妝容、包頭、隱形眼鏡等,都自有一套規範。但是,很少人會把空姐上工前的美學勞動當成一回事,甚至連資方也不認為那是工作的一部分,需要計算入工時。所以,如果要討論長工時的議題,我相信加上美學勞動的時數,女性空服員的工時,將會比男性空服員來得更長。別忘了還要卸妝。

此外,我也看到工會在其粉絲專頁上徵保姆,希望可以有專業保姆可以免費協助她們照顧孩子。這個現象正巧反應,仍然有許多空姐下班後,必須得負擔照顧孩子、打理家庭的責任。她們的工作可以罷工,可是帶孩子的責任卻無法罷工,這便是身為台灣職業婦女蠟燭兩頭燒的慘劇。

在這場抗爭中,空服員要推倒資本家的高牆,同時也要拆解加在女性身上的枷鎖。

華航換新制服時,還弄了個伸展台讓空服員走秀,到底是把空服員當成模特兒還是選美佳麗呢?(資料照,記者簡榮豐攝)

「美麗」是弱勢者的武器?

當我們看見女性空服員在勞動與性別的夾擊,以及無可奈何的美學勞動後,可以繼續討論的問題是,究竟是消除一切對女性外貌的要求比較重要,還是更加看重「美學勞動」,甚至把它視為一種可「加值」、「善加利用」的技術比較重要? 

我們對於空服員顏值、美學勞動的要求,幾乎是其他職業所沒有的門檻,是大眾加在她們身上的「框架」。她們的工作之一就是「像個空姐」,為了要「像個空姐」,她們就必須精心安排美學勞動。

但是,我們自問,空服員的外貌跟服務、專業是正相關嗎?難道醜、胖的人,提供的服務就比較差嗎?我們在「誇獎」空姐顏值高的同時,難道不該適時反省我們對「正妹空姐」的想像?

另一個問題來了,現況未變前,空姐仍然得練就一身讓自己看起來很美的技術。能夠快速地化好妝、梳好頭且八小時不脫妝⋯⋯等,都需要練習。我有陣子熱愛韓國男生的眼線,出門前光是畫眼線就得花上半小時。化妝、打扮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美學勞動也應該被視為一種專業。如同性產業的研究中,許多人都會談到性工作者的美學勞動,經常是決定她們能不能順利賺到錢、幫助她們脫貧,階級流動的關鍵。空姐也一樣,當她們挪用主流的美學價值觀(再加上語言、飛航安全、服務禮節⋯⋯等其他專業),得到一份優渥的工作時,我們批判的絕對不是個別空姐選擇服從主流的美學觀點,而是逼得她們必須要在外貌上「像個空姐」的體制。

空姐的專業,基本上可以說是要負責「一切飛機上可能發生的狀況」,包括接生孩子之類的。但「漂漂亮亮地上班」,似乎是許多人對空姐的「期待」?這樣的話,化妝和卸妝是不是也該列入工時呢?(圖:截自YouTube影片)

同樣的邏輯,我們也該檢視「顏值最高」做為評論華航罷工的合理性。

華航罷工成功原因有很多:一、航空業起薪較高,經濟資本較充足,讓她們有較多的籌碼可以不必因為罷工而擔心未來幾個月的生計;二、航空業的教育程度較高,她們說出來的話、寫出來的文章較能夠打動人心,更重要的是,她們的論述能力強,能清楚表達訴求;三、航空業在台灣社會的地位高、觀感佳;四、航空業罷工,新聞媒體效果佳,白話就是「抗爭者顏值高」,每一個人都是新聞畫面可以擷取的「社運正妹」。

顏值高只是華航罷工成功的原因之一,卻成為討論的焦點,箇中道理當然與整個社會對於正妹的關注和想像有關,空姐在各種層面上,都是這套價值觀中的佼佼者。

但是,亮麗的外型不一定是空姐必備的特質,我們可以順應社會主流的價值觀、服膺父權社會對女體的凝視,批判她們靠外型取得工作,或是在抗爭中取得社會關注,但是卻無法否認,利用「外貌資本」來提升權力,轉化為「弱勢者的武器」,進一步扳倒資本家,對我來說仍是一種「必要之惡」。

既然是必要之惡,我們要加強的事情是:認知到使用外貌的籌碼是一種「暫時」的奪權武器,目的可能是希望扳倒資本家、賺錢改善自身階級。另外,我們也要了解女性被要求要有某種美貌與身材,本來就是父權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在未來的某一天,一旦女性得到更多權力,就要共同拆除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枷鎖。

華航集團去上個月底,就曾舉行勞工大遊行,空服員等員工遊行至華航台北分公司,表達拒絕84-1奴工條款,並向公司下戰帖。(資料照,記者簡榮豐攝)

我們已踏上第一步

當大家都在關注華航罷工之際,先前因不滿郵局推出新工作衡量表制度,選擇以機車環島收集其他郵差連署書的台南郵差黃聖展,也在華航罷工取得勝利前回到台南。他的行動迫使郵局妥協,撤回新制並重新檢討。

在諸多勞工團體的抗爭下,儘管慣老闆們說出「假期多了小孩會沒出息」、「加班有益身體健康」等評論,勞工仍然搶得國定假日七天假。

下一步,還有很多深受血汗之苦的勞工,如:護理師、警消人員、醫師、工程師、美容美髮師⋯⋯甚至外籍移工,都可以告訴自己:「連空姐這麼不錯的工作都站出來抗爭了,我們應該也可以站出來爭取自己的權益。」他們缺的只是一個時機。

勞資糾紛無法解決,很大部分來自於資方(或社會)經常有「不爽不要做」的想法,好像失業率高,有工作就要跪謝老闆了,還嫌咧?很好啊,空服員這次就真的「不做了!」也立下典範,讓慣老闆知道員工是重要資產,要好好珍惜才是。(資料照,記者楊綿傑攝)

是的,我們都可以。不論是對抗資本家,還是消除性別偏見與歧視,我們都要靠著自己的努力,踏上第一步了,就繼續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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