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共和國》洪敬富／2024年末中國「討薪潮」的時代悲歌

中國陷入經濟寒冬，廣西壯族自治區賀州市鍾山縣傳出農民工暴動討薪。（圖擷自「X」平台）

洪敬富／成功大學政治系教授

二○二四年即將進入尾聲，世界主要國家如我國、印尼、俄羅斯、美國，也都於今年一月、二月、三月和十一月，先後完成了總統大選的國家大事。執政已一輪十二年的中國「人民領袖」習近平，刻正藉由黨的機關報《人民日報》，盤點出九項名為「二○二四大國重器驚豔時刻」。這包括了：一、「嫦娥六號」完成世界首次月球背面「挖寶」之旅；二、「福建艦」成功完成海試，人民海軍已邁入「三航母時代」；三、全球第二個同時裝備兩款隱形戰機「殲-35A」亮相；四、第五座南極科學考察站秦嶺站開站；五、世界最長海底高鐵隧道「甬舟號」開啟穿海之旅；六、創下十項世界之最的「深中通道」建成正式通車；七、「中國天眼」發現脈沖數量突破一千顆，是人類觀察宇宙視野的極限；八、第二艘國產大型郵輪「愛達·花城號」正式命名；九、運載能力最大的首型四米級運載火箭「長征十二號」首飛成功。

這些事例，無非是想彰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人民見證了一個向上的祖國。而生活在五星紅旗下，正是中共外交部副部長華春瑩口中，特別的「幸福、安全、自豪和驕傲」。諷刺的是，黨國高光時刻的背後，卻是一再出現底層農民工們，向著欠薪的老闆與雇主，往往合法維權不成，反被指摘為「惡意討薪」，慘遭暴力對待的悲慘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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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來出現於歲末年初的中國「討薪潮」，今年確實提早啟動，且更顯嚴峻情勢。根據位於香港的非營利組織—「中國勞工通訊」（China Labour Bulletin），彙整二○二四年迄今在網路社群平台的發文與影片，追蹤顯示在全中國範圍內，至少發生了逾一千四百六十五起因欠薪或遷廠／關廠引起的群體抗爭事件。討薪區域遍及中國大地：從河南、河北、山東等中部和北方省份，到西南地區的四川、陝西、雲南，再到沿海發達省份如江蘇、浙江、福建、廣東等，都是重點欠薪區域。而討薪類別也從常見的民營企業的建築業、製造業、重工業，擴及至交通運輸、醫療、教育等百工百業。連國有企業也都加入欠薪的龐大隊伍中。

這些行業既存在自身資金鏈不穩的老問題，例如建築與基建行業之慣有層層轉包、分包情況。往往在企業與承包商面臨資金（周轉）困難時，多為優先支付供應商和債務利息，致使拖欠或剋扣工人薪資情事就屢見不鮮。尤有甚者，今年更突出越來越多的地方政府或央企、國企，也開始拖欠職工薪水，讓職工權益受損。而降薪、裁員、追討獎金或福利津貼等，更是不在話下。一些地方政府甚至出現無力維繫諸如公車、醫療福利等公共服務，甚至發不出公務員薪資之慘境。例如大連、廣州、武漢等大城市，都傳出醫療系統削減支出；廣東汕尾、黑龍江伊春，也分別爆發醫療機構欠薪，以及市府員工退休金拖欠而引發的抗議事件。

後疫情時代，中國經濟繼續面臨內外艱鉅的挑戰。對內方面，自改革開放以來，地方領導無不奉行「唯GDP發展論」。除大舉起造各式基建設施外，如「鐵公基」（鐵公路、高鐵／地鐵、房產新城／新區），更是傾力舉債投入往往並不特別實際需要的「面子工程」、「形象工程」建設，藉此提高GDP成長率，圖謀個人仕途升遷順遂，卻留下不斷累積、惡化中的地方債務。一旦外貿出口受阻、消費降級、房地產市場低迷且泡沫化，地方政府此前因土地出讓的「土地財政」收入就驟減，地方債務風險自然急遽攀升。

對外方面，長期以來拉動中國經濟成長的出口、消費、投資三駕馬車，均隨著拜登政府承繼「川普一．○」時代對中的貿易制裁手段，續以「去風險」政策，重組並轉移歷來對華依賴的供應鏈體系。

而明年一月啟幕的「川普二．○」，其對華貿易與科技圍堵預期將不會偃旗息鼓，更可能趨於激烈，畢竟為了讓美國再次偉大、為了讓美國擁有既平穩且快速的公平競爭環境，川普新團隊的首要目標就是要往死裡打倒中國。而中國這種外向型的經濟發展模式，諸多產能多為外資量身打造。一旦地緣政治持續緊張，甚或衝突加劇，就會導致外資加速撤離。出口銳減，國內產能閒置過剩，衍生工廠不缺工、甚至倒閉潮。大量湧現的勞工失業、欠薪、扣薪，「拖欠農民工工資，還我血汗錢」，便成為經濟寒冬下，「討薪潮」的時代悲歌。

當前官方仍要大聲唱響中國經濟光明論，宣稱當前經濟運行總體平穩，穩中有進；經濟實力、科技實力和綜合國力皆持續增強。習近平更直指中國經濟是健康、可持續的。十二月九日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雖提及要加大保障和改善民生力度，增強人民群眾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似想讓人民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流出「我和我的祖國一刻也不能分割」的讚歌。

惟數以千計的農民工討薪維權事件，非但多數未能得到妥善解決，近來在某些地區或行業，出於政策、環保、安全、生產過剩或經濟調控等目的，出現中央政府要求地方暫停或限制生產與營運的「停工令」現象，這都將使農民工等社會弱勢人民的生活雪上加霜。官方要人民與黨生死與共、做黨的血肉長城，但廣大農民工恐怕一輩子也當不了中共體制內的「趙家人」，或特權菁英階層的「三代煙草人」，只能無奈繼續充任黨國的「韭菜」和「人礦」，枯萎在無盡的收割中，困囚於為黨國燃燒的深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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