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嘉鴻
夜，手心浮貼在鋼軌上，那透過輻射傳導而感受的冰冷，醒腦了下半夜正進行工作中的疲憊。踩在每天工單設定好兩端的軌道區間，無線電裡傳來各工班的開工、完工通報，構築了每一條明天可以讓人民安全回家的路。除了圖個談不上溫飽的收入，也有不願承認可能有那麼一如初衷對維持交通運輸血脈，有怨有悔還吞下，卻讓人發噱的傻勁。這傻勁，沒高尚到那麼了不起，非捨我其誰的使命，卻是身為鐵路人而無法斷捨的悲情。只是，蹲在道碴上的弟兄們沒人意料到，這刺眼奪目的燈光來得那麼急促，而你一定不會希望這麼近地看到我因為來不及躲開而驚恐的表情；這一次，我等不到收工後，囫圇喝上一大口放在辦公室的薑茶湯了。
日，雙手大多時間都放在電門與煞車把手，慣性而熟稔地扳動每一個要復位的斷路開關。每一車趟的終極任務，就是再簡單不過：「回家」。也許列車通過的景象，有寧靜的太平洋海景，能遠眺浪花打起的台灣海峽，更有山光明媚的縱谷及田村，但這只是段歡笑的旅程，之後大家都應該回家，我也得結束勤務。只是這一次，沒能讓你們平安回家，而留在黑暗的隧道裡，聽到你們的尖叫與不安，讓我好生愧疚，很想一如往常向車內廣播，放送一段制式的罐頭道歉語；這一次，我再也沒機會拾起那平常隨手可拿起的話筒了。
悼我鐵道基層，這些年不預期地從排班表上消失，希望不會只是當個統計數據而已；祭旗式地嚷著下台換人，恐怕也難免與藉事生事而謀取災難利潤有所聯想。期許在朝主事者，繼續堅守崗位並從中發掘根本問題，轉化為經驗而打造更安全回家的路。
（作者為鐵路工程師，台北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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