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輝的政治遺產，二十年間曾為伏流終成主流，台灣沿著他開啟的路線，成為當前印太地區的民主典範。圖為總統府國慶光雕展演六日晚間正式點燈，將已故前總統李登輝「民之所欲，常在我心」經典語錄加入光雕展演。（中央社）
「民主先生」李登輝今日長眠五指山，一個不平凡的人生劃下了圓滿句點，但是他改寫的台灣故事才正要開始另一段旅程。
台灣從威權到民主，正好是李登輝的成熟期。李登輝接受蔣經國栽培，歷練國家領導人的基本功，奠定了他以行動者改變台灣的能量與智略，免於自耗於理想之欲速則不達。事實上，也是這種務實的理想主義，而非純粹的理想主義，最後從內部推倒威權主義的銅牆鐵壁。一九八六年民進黨成立，一九八八年李登輝繼任總統，國民黨也出現本土化傾向。一九九六年總統直選後，雙方基於「國發會」共識，合作修憲推動改革。寧靜革命，如果雙方無法求同存異，極可能無法成事，受制於非主流的李登輝，也許過不了黨內鬥爭這一關。
二○○○年國民黨連宋之爭，造就了陳水扁，而李登輝被逐出國民黨，成為台灣團結聯盟的精神領袖。主權在民，仍是李登輝擴散型台派的信念。不論如何，卸任總統李登輝，鍥而不捨追求正常國家，不能與他執政期間的作為混為一談。對於國家體制的實質影響，檢視標準要謹守二○○○年那一條分水嶺。當然，卸任後勇往直前，李登輝累積了更大的能量，二○○四年陳水扁陷入苦戰，李登輝聯合台派大老，展現「二二八牽手護台灣」的磅礡氣勢，大大有助於穩住本土政權。
政治之外，李登輝並號召台灣人民心靈改革，以健康的主人意識追求優質國家。比起其他的總統，李登輝更用心於台灣的二十一世紀總目標，如果未來正常化的台灣，令人油然感到阿輝伯的苦心孤詣並不意外。我是不是我的我，他一直向前面的標竿奔跑，希望帶動台灣人民的總體性揚升。這位卸任總統，更像是傳道人。二十年後，扁獨馬統俱往矣，李登輝更加相信民主，信念一脈相連到太陽花世代。一路以來，李登輝十分注意未來領袖人才，從連、宋到扁、馬、蔡、太陽花世代，他總不吝傳承經驗，超脫政治光譜的關懷，展示著他觀看台灣總譜的高度。
二○二○年小英號度過驚滔駭浪，李登輝的歲月走到盡頭，精神生命卻似朝陽。他執政期間，為了追求台灣獨立國格，屢屢衝撞華府的中國政策，對北京的教條更不在話下。一九九五年訪美的康乃爾演講，一九九九年特殊的國與國關係，都讓北京說服華府，李登輝是麻煩製造者。尼克森主義的幽靈，盤旋在西太平洋的上空，華府的中國政策，還沒到川普的轉捩點，李登輝或有時不我予的無奈，但他也從未因此磨損鬥志。李登輝的政治遺產，二十年間曾為伏流終成主流，台灣沿著他開啟的路線，成為當前印太地區的民主典範。在他享盡天年之際，華府為首的民主陣營重新對他高度評價，唯獨否定台灣主權與民主的兩岸統派不以為然，可謂瑕不掩瑜。
李登輝走出的路線，機會與考驗都在我們眼前。他生前已經目睹，台灣的正常國家之路，浮現不同於以往的圖像。台灣從地緣政治的邊緣，重回核心要角；抗疫的成功故事，讓國際社會體認到台灣之不可或缺。後疫情時代的產業鏈重組，台灣的科技產業與可信賴性，也扭轉了全球化時期的劣勢。北京的朋友快速減少，世界局勢正在變化，十一月三日又是一個關鍵點。不論如何，大勢所趨，回不到「中國和平崛起」的想像了。如大家看到的，台灣的國際支持力道別開生面，中國對台耀武揚威也更加冒進，邁向正常國家更需要實力與戰略。
與此同時，台灣還面臨過渡到正常民主的課題。台灣的民主活力，充沛而仍顯躁動。後李登輝時代，民主的實踐已從滿足程序正義之後，焦點逐漸轉向國家認同、民生政策等實質問題。寧靜革命時代的民主，主要是理順內部的畸形權力結構。如今，台灣的民主實踐即將跨出內足的界線，政黨較勁往往連動他國，而我們的政治競爭與遊戲規則，仍在摸索更大的台灣共識。這種新的挑戰，不僅涉及立場各異的政黨，也關乎每位參與公民的成熟度，一如所謂的核食公投、美豬公投，由內看是食安，往外看則是外交，有效管理與外交折衝，假使兩者不能兼顧，受傷的不只是民主。
「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該跑的路程，我已經跑盡了；當守的信仰，我已經持守了」；「拜託，台灣要交給你們了」。正常民主，正常國家，幸運之窗已經為台灣拉開。立定台灣總目標，超越揚升「李登輝時代」，二千三百萬人必須智勇雙全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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