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榮村
今年4月18日，大家戴口罩出席中央研究院評議會，在王惠鈞提議下，請陳定信在會中短暫主持了院長續任投票，他還是一貫的溫文、有自信、有尊嚴的樣貌，沒想兩個多月後就天人兩隔。
就我過去有實際接觸的的幾位台大已逝醫界前輩，大概是有個順序而且也有一條線可以貫穿，他們是：李鎮源 (1915-2001)、宋瑞樓 (1917-2013)、彭明聰 ( 1917-2014 )、林宗義 (1920-2010)、黃崑巖 (1933-2012)、謝博生 (1941-2018)、陳定信 (1943- 2020)。他們都是台灣醫界不同時代的楷模，都反映了底下幾點相同或類似的特色：(1)大多當過醫學院院長或擔任過國內外醫界要職；(2)國際活動多且本土性格強烈；(3)重教養與倫理，對醫學教育的推動具有濃厚使命感；(4)具俗世與淑世性格，好接觸民間俗事，認真參與各項重要會議，不放棄影響各項科技醫療或社會及公共政策之制定。
我在教育部服務期間，朱敬一與陳定信來訪，認為教育部學術評議會組織太大且長期未調整，建議仿我過去在國科會調整諮議委員會的作法，大幅調整並減編，我故技重施，也順利完成他們交代的改革建議。之後逢SARS來襲，十來所醫學院都有學生在醫院實習，醫學生家長灌爆部長信箱，要求放學生回家以策安全。當時定信兄是領頭醫學院院長，出面主張愈是危難之時愈是醫院現場不能棄守之時，實習醫學生在注意安全之下，應要而且應能展現多年醫學教育的嚴謹訓練與精神。在此同時，台大醫院李源德院長、時任教育部醫教會常委黃崑巖與顧問室主任楊泮池及主秘吳聰能，皆齊一步調協助解決，終得完成台灣醫學教育史上的重要一頁，定信兄的功勞應在此記上一筆。
我在擔任中國醫藥大學近九年校長期間，曾與蔡長海董事長，請李遠哲院長主持校務諮詢委員會，並一起請陳定信當委員，他總是認真參與，在醫學教育與建立學校傳統特色上，就學校的強弱與証據基礎，提出一針見血的改進方向。但我在其他會議中發現他並非強求之人，點出之後，沒有慧根或不願改進的人，也是不少，我看他雖有自信，但也是帶著尊嚴離開。他是就理論事的人，只會有意見不同，但從沒關過合作之門。公共知識分子有很多種，他是那種正直的老式紳士，縱使他有足夠條件可以教訓人。
很可惜，之後就沒有好好在他有生之年多來往，多為共同目標一起努力。這是一個多大的損失，我愈想愈覺懊惱。正如陳培哲所說，定信兄不是一篇文章一本書就能談完的，他是一位對台灣肝病醫療作出罕見巨大貢獻，又有特高學術聲望的人，大部分人一生能做到其一就很難得，但他得以先後做到，所以成為很多年輕一代的學習典範。他對醫學教育、臨床認同、大學風格、與公共事務，都有全面與前瞻性的看法及投入。他雖未投入太多校園民主化活動，但在長期參與台大校務會議中，總是勇於堅定支持對的事，成為校內自由派的重要支持力量。近年則對台灣的獨立自主愈來愈憂心，也願意繼李明亮之後，主持學術界對總統選舉的主張。我從沒機會與他討論過在白色恐怖期間為理念喪身他的岳父許強醫師，但我想他心中一定有著強烈而持續的感念貫穿一生。再見了，定信兄！
（作者為前教育部長、前中國醫藥大學校長、準考試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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