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子瑄
倫敦政府宣布｢軟性封城｣後的第二周，自3/23日起英國政府下令居民應自主性待在家，以防病毒擴散。有著｢倫敦時代廣場｣之稱的皮卡迪利廣場人潮不再，市中心空空蕩蕩，僅剩五光十色的電視廣告牆依舊閃爍著。賣場、餐廳全數歇業，劇院、博物館也關閉，多數交通停擺，相較於兩周前，彷彿來到了另一個平行的世界。儘管街道上寥寥無幾的行人、巡警，大多數人都戴起了手套、口罩，對於沒有戴口罩習慣的英國人，這樣的場景甚是罕見。
談起這次新冠肺炎(COVID-19)的疫情，英國首相強森(Boris Johnson)在3/12日的記者會中形容這個世紀劫難是｢英國數十年來遭遇最嚴重的公衛危機｣。自去年11月疫情於中國爆發後，短短數月，確診病例超過百萬，近五萬人死亡。歐美大陸成為新的疫情中心，而英國也無法免於衝擊成為的疫情的爆發點之一。
面對這樣來勢洶洶的隱形的敵人，就像是給各國的公共衛生應變能力的隨堂考。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決策影響的不只是人民生命安全、政經發展，更可能牽動全球局勢演變。然而英國首相強森起初發表其防疫方針，卻引起了軒然大波，不只英國媒體多所質疑，連台灣媒體都出現討論與抨擊的聲浪。
英國的防疫是慢半拍？還是策略性的恐嚇宣導？
「保持冷靜、繼續前進」(keep calm and carry on)這句話，來自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英國政府製作的宣傳海報，用來鼓舞士氣抵抗納粹。在這樣的文化脈絡之下，英國人面臨危機時刻的反應，也恰好是這句話的寫照。面對這次來勢洶洶的疫情，英國的防疫措施緩慢，追根究柢正是英國的國情使然。
首相強森深諳英國人的特性，防疫政策就像溫水煮青蛙，一步一步，循序漸進，讓功利主義、熱愛自由的英國人民，不得不｢自行選擇｣待在家裡。否則以英國人如此熱愛喝茶、聊天、上酒吧，如此愛社交的民族，是無法一朝一夕用強制的手段約束國民禁足、封城。
起初英國採取｢延遲戰略｣作為防疫策略，進行看似消極無作為的三不政策「輕症不檢疫」「不停課」「不取消大型活動」引起世界譁然，但也反映出英國人獨樹一格衛生策略和民族性。英國對於自己的國家醫療體系(NHS) 及對於國內兒童福利一直引以為傲，英國衛生部認為輕症不檢疫，疑似有感染症狀的輕度症狀，只需在家隔離休養七天，如此以症狀嚴重程度區分舒緩醫療資源、不造成浪費或民眾的依賴。同時在實證醫學的角度考慮到，兒童並不是感染的高風險群，立即停課將會導致不少生為父母的醫療人員不得不回家照顧孩子，將可能造成醫療進一步短缺。而不取消大型規模活動，固然讓人吃驚，但英國政府知道，崇尚民主自由的英國國民，不會這麼聽話，若初期就限制人民的自由、切斷民眾的社會聯繫，恐引起民眾更大的反彈，反而造成不必要的困難。
第二階段的禁足令，在家遠端工作(work from home)
這些乍聽之下似乎有幾分道理，但很顯然的，被動的防疫策略還是無法真正「延遲」這個隱形殺手的肆虐。此時的英國正值春季，氣溫回暖、春光明媚，儘管政府好言相勸，要求民眾減少非必要社交接觸，迴避密閉集會、不要去酒吧…，但不料怎麼樣也攔不住英國人一顆想去郊外放風的心，周末反倒出現了大批踏春人潮的亂象。相形之下，英國鄰近的國家正處於疫情緊張的時刻，義大利、西班牙、法國死亡病例節節攀升，更紛紛祭出了鎖城鎖國(lockdown)政策。不少專家諫言，英國若不再「升級」防疫措施，歐洲疫情最嚴重的義大利，就會是前車之鑑。於是從3/16開始，英國政府陸續宣布多項新防疫措施：餐廳、酒吧、賣場、博物館等容易聚集人群的休閒娛樂場所不能再對外開放營業；全英即刻停課、停班，所有上班族皆改由在家遠端工作(work from home)；並且史無前例的關閉倫敦首都大部分的地鐵站，僅允許少數「關鍵行業」的人員繼續通勤。就這樣一步一步的運籌帷幄，短短11天中，政策大轉彎，最終在23號宣布為期三周的「禁足令」—全英國三周內應居家隔離，民眾非必要不得出門，並禁止二人以上群眾聚集。
然而這樣的「軟性封城」卻還是保留高度的民主意識的。禁足期間民眾，還是可以出門購買民生必需品，或每日一次一小時的運動，並在外出時遵守與人之間保持兩公尺以上的「社交距離」(Social distancing)，並加強宣導洗手改善衛生習慣。對比鄰近國家如義大利的強而有力的鎖國、禁足，或法國、西班牙以武力驅趕不回家的民眾，英國這樣「循循善誘」的方式，讓民眾「自我約束」，不但保有英國民情的翩翩風度，亦能保持住自由民主的根基。
但這樣的防疫觀點也將東、西方文化「民族性」的差異表露無遺。亞洲國家由於氣候、地理位置，天然災害本就較歐美國家頻繁，因此對於危機意識先天敏感。相較於台灣在這次疫情中國際上有目共睹的應變能力，英國在疫情面前，仍秉持英倫紳士的翩翩風度和沉著的底氣，認為初期強制性的手段，恐有效性不足，甚至反加添亂。
第三階段科學實證導向的防疫政策新手段
在西方醫學史上，英國在流行病學的研究佔有重要的影響力。這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紀英國醫師 ― 斯諾(John Snow) 因研究倫敦地區的地下飲用水，追本溯源，破解霍亂的世紀之謎，而被後人譽為「現代流行病學之父」。現今的英國作為一個醫學發達的民主國家，對於防疫政策的擬定，亦是講求實證醫學、根據現有科學證據針對現況所擬定策略。為了遏止新冠肺炎這個全球大流行病(global pandemic)進一步蔓延，英國政府的抗疫決策中，非常重視科學證據，政府強調，防疫政策會因情勢擬定出｢因時制宜｣的策略。
全球疫情不斷燃燒，截至4/1日，英國已有代29,474例確診、2,352人死亡。單日死亡人持續攀升至563人，死亡總人數居歐洲地區第三。倫敦帝國學院(Imperial College London) 傳染病研究團隊，於3/16發表對新冠肺炎的傳播和影響進行了流行病學建模並指出：對於歐美國家而言，採取隔離法，維持人與人之間的「社交距離」，可能是阻止疫情散撥最有效的途徑。但效果並非立竿見影，這樣的措施至少需18個月，直到有效疫苗或特效藥問世前，才能延緩疾病散波、降低巔峰感染數。倘若不採取任何防疫措施，英美兩國將會有81%感染，預測死亡人數以百萬計，藉此呼籲採取更果斷、強而有力的防疫方針。
軟性封城與社交距離二公尺
隨後英國政府宣布一系列新的抗疫措施，包含「軟性封城」―全民三周的居家隔離；與他人保持二公尺以上的安全社交距離；除了出門採購基本必需品，外出運動一天以一次一小時為限，目標就是降低新冠病毒傳播風險，延緩疫情蔓延速度。
然而，維持安全的「社交距離」究竟有多大效用？根據世界衛生組織(WHO)以及自然期刊(Nature)的研究指出，新型冠狀病毒的基礎傳染數R0界於2到2.5之間，這意味著平均一個感染者可以將病毒傳染給2至2.5個人，這與季節型流感的基礎傳染數R0界於1到2之間相比，新型冠狀病毒的傳染力是季節型流感的二倍左右；但比起季節性的流感0.1%的死亡率而言，致死率約為其20倍。
若平均一位新冠病毒的患者可以將病毒傳染給2.5個人計算，這些受感染的人若不接受隔離或任何限制，30天後就會有406人被傳染；然而，如果能隔離控制感染者，並保持安全的社交距離，最初的病毒帶原者的基礎傳染數R0減半將降低為 1.25。以此類推，30天之後，總感染數僅有15個人，與406人相比，降低90%以上。但這些只是數據演算的結果，政策的實施並不能保證能夠讓患者的接觸率減半，況且在不考慮漏網之魚的「無症狀感染者」的情況下，尚更需要長時間才能觀察到效果。
防疫措施各國不同，但是戴口罩勤洗手保持社交距離最重要
。時至今日，疫情持續燃燒，各國抗疫成效，只有時間才能證明。我們可以知道的是，在這次全球疫情籠罩下，即便各國對病毒都有一定的認知，仍各自採取截然不同的防疫措施，也顯示出這背後是國情、是文化、經濟的考量以及歷史傳承。
台灣防疫超前部署，已令世界刮目相看，台灣防疫政策就是有超強的警覺心，快速成立防疫指揮中心，迅速宣傳戴口罩，勤洗手，接著宣導保持社交距離⋯疏散人群。雖然各國防疫作為措施因為國情民族性政策有不同，以公衛疾病傳染的角度來評估，按照台灣人的習性，這次我們的政府就是非常正確成功的防疫超前佈署。
（作者為英國倫敦帝國學院Imperial College London健康政策組研究員，公共衛生博士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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