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文化週報》藍祖蔚看電影:大導演吃了素 笑看風霜 越淡越香

◎藍祖蔚

西班牙大師佩特羅.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今年70歲了;美國黑色電影大師昆汀.塔倫提諾(Quentin Tarantino)今年53歲,年過半百的他們,過去的作品都以濃豔見長:色彩斑斕,故事煽情,尤愛暴力書寫,不管來自兵器或來自性器,不管撕裂的是肉體或者心靈。

兩位大師今年都交出了新作,卻像吃了素:口味清淡了,筆觸輕盈了,花招變少了,生命中的糖、鹽與番茄醬都不再像過去那樣縱情揮霍,卻能在略顯緩慢的節奏下提煉出走過風霜雪雨後的淡淡餘韻。

《痛苦》憶當年 阿莫多瓦悔恨找慰藉

電影《痛苦與榮耀》回首青春傷口。(取自IMDb網站)

阿莫多瓦的新作《痛苦與榮耀(Dolor y gloria)》算是他再次回顧青春的自傳電影:一位老導演Salvador不再拍片,也無力寫作,每天只能在3R情境下活著:回憶(Rememberance)/悔恨(Regret)/慰藉(Reassurance)。

《從前,有個好萊塢(Once Upon a Time ... in Hollywood)》則是昆汀.塔倫提諾又一部3B電影:Bold(直率), Beautiful(華美)及Brutal(殘忍),結合李奧納多.狄卡皮歐飾演的演員Rick和布萊德.彼特飾演的替身武行Cliff,一位愁腸百結,一位耍帥擺酷,聯手向一去不復返的1960年代好萊揮別。

兩部作品都與電影的人與事相關。Antonio Banderas在《痛苦與榮耀》中飾演導演Salvador,30年前的作品被電影資料館列入經典修復,不但要找回30年來沒再講過話的男主角,還與昨日同志情人相逢。他做不到一笑泯恩仇,從敘舊、動情、膽怯到陷害,刻薄依舊,小奸小惡也依舊,卻也在吵吵鬧鬧中鬆開了記恨的死結;至於舊情人相逢,花白的鬍子就此磨蹭過來,對方熱情依舊,一個難忘巴山夜雨時,一個卻已輕舟過了萬重山,不滅的愛情餘燼,讓他們珍惜著昔日的記憶與如今的笑容,人生能夠如此相待,也就夠了。

《從前》處處暗樁 昆汀幽自己一默

《從前,有個好萊塢》一方面透過演員的生存焦慮,重現好萊塢的經典傳奇,另一方面則是透過嬉皮男女的諢話,控訴美國電視的暴力仇殺內容,徹底洗腦了戰後嬰兒潮出生的電視寶寶,因為除了《我愛露西》之外,幾乎有九成都是暴力謀殺題材(這一點或許是導演的真心告白,但昆汀應該先下詔罪己,並且自打50大板,因為他過去的8部電影,不管是血漿用量與暴力指數,九成好萊塢電影都瞠乎其後)。最後再透過名導演羅曼斯基的妻子Sharon Tate慘遭殺害的真實事件,檢視好萊塢的昨天與今天。

《從前,有個好萊塢》呈現1960年代的好萊塢風貌。(美聯社)

昆汀企圖打造一本好萊塢的百科圖鑑,每場戲,每個角色都有梗,都埋著暗樁,都有著歷史典故,不知不覺的人看熱鬧,若有所悟的人看門道,都會佩服他說故事的本事,例如替身演員的傳奇,可以上溯《萬花嬉春》;牛仔兄弟的焦孟不離,像極了《虎霸小霸王》;謀殺妻子卻不須負刑責的故事,不就是重現娜妲麗.華的溺水懸案?嬉皮要在車上賣淫,布萊德.彼特則逼問她是否年滿18歲,儼然就是羅曼斯基性醜聞的翻版;至於單挑嬉皮基地的客棧探險,則是向《荒野大鏢客》致敬,轉戰義大利拍西部電影成名的美國巨星,先有克林.伊斯威特還有查理士.布朗遜,關鍵人物都是義大利名導演塞吉奧.李昂尼,當然「Once Upon a Time in ...」的命名靈感,來自於李昂尼的經典作品《狂沙十萬里(Once Upon a Time in the West)》與《四海兄弟(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至於李昂尼創造的通心粉式西部片(Spaghetti westerns),來到昆汀手中,不也成了那種浪擲血漿的通心粉式殺戮?其他以本人本名亮相的波蘭斯基、李小龍和史提夫.麥昆也都提供了只要按圖索驥,就可以勾出一連串故事的影史趣味。

黑色電影大師昆汀.塔倫提諾(Quentin Tarantino)。(美聯社)

除了電影掌故,昆汀更大量夾纏了60年代的流行音樂,一方面是時空重現,另一方面則是炫技。例如幾聲「Mrs. Robisson」的前奏吉他,就預告著眼前這位腿長髮長的嬉皮,可不是好惹的女郎;至於Jose Feliciano演唱的「California Dreamin」,既明指了好萊塢的地理座標與夢幻本質,也因他的另類詮釋,讓這首老掉牙的老歌得著了新意。

道別60年代好萊塢 一記爆頭回馬槍

昆汀的博學傲氣與霸氣,同樣顯現在那些模仿舊電視影集的重製技術上:他不只是照版描紅,而且還要畫龍點睛,例如總是菸不離口的李奧納多,在電影最後一場戲有模有樣地盛讚紅蘋果香菸,導演才一喊卡,他就痛罵這是什麼爛菸!是的,電影看似真的,其實卻是假的,反之亦然,他用這種手法來詮釋Sharon Tate的悲劇血案,充分運用了「Poetic License(破格變通)」實踐了真實人間總是帶著憾恨的「Poetic Justice(正義報應)」,功力非凡。

《從前,有個好萊塢》向60年代的電影工業致意。(双喜提供)

但是,他依舊沉浸在太過冗長又略嫌鬆散的敘事困局中,一直等到最後20分鐘才用上爆頭特效與血漿,算是他最收斂的暴力展示,其實恰到好處,依舊有其勁力,死忠粉絲不會抗議的。

阿莫多瓦的幽默顯現於他抱怨神父嬌寵,只顧著要他上音樂課,卻荒廢了人生知識,直到當上名導演,環球暢遊,才懂得了世界地理,但也因此諸痛纏身,比誰都更能體會生理百病。至於,經典修復的重映會上,他只想現聲不現身,則是只有偶像才懂的「不許人間見白頭」的微妙忐忑。

70歲回首青春傷口 輕嘆愛情餘燼

然而,阿莫多瓦的力道則在於人生不應有恨,他寧可多擁抱甜美往事:人泡在泳池裡,心頭想的是童年時光,聽著母親在河邊與其他洗衣婦人共同演唱的Rosalía那首小曲,那種回憶,讓空氣中浮盪青青河邊草的香氣;看見童年在陽光下讀書的舊畫時,想起的就是曾經握著那位文盲泥水匠的手,教他讀書識字,然後也是那隻手和深情的凝視,才能成就那天在大太陽底下完成的青春素描,同樣是那一天,他在驚見男體之美時,駭然暈厥……這份精神上的愛戀,最後落款在畫作背後的小信上,也讓觀眾看過已經70歲的阿莫多瓦,能夠多從容檢視與撫摸自己的青春傷口。

西班牙大師羅.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法新社)

「夜深忽夢少年事」,白居易接下來用「夢啼妝淚紅闌杆」做結,阿莫多瓦卻不想哭哭啼啼搞糾纏,眼眶或許微潤,唇角卻是上揚,只因陽光依舊燦爛,《痛苦與榮耀》的素淡輕嘆,體現了「淡極始知花更豔」的虛懷美學,阿莫多瓦的素食精品,更添回甘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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