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整理◎記者藍祖蔚、楊媛婷 攝影◎記者林正堃
瑪法達原本是阿根廷漫畫家季諾(Quino)筆下的小女孩,經常用童言童語針砭時事,還曾被聯合國選為兒童權利公約發言人。但是台大政治系畢業,涉獵六國外語(英法西德義日),當過媒體國際新聞主管的鄒明珊借用瑪法達之名開始星象預言後,更擴大了瑪法達的知名度與影響力。她追星星,讀者則追她,每星期固定守候她的星座專欄。
磨了一年多,瑪法達終於答應受訪,採訪那天極熱,她頂著墨鏡,輕舞扇子,隱約有點吉普賽女巫風情。從絲巾、指甲、戒指到手機配件,處處都有一抹藍,為什麼?「射手座的性格顏色是土耳其藍啊!」但她一再叮嚀:「別刊登我的正面像,讓我保留一點神秘,還能輕鬆上菜市場買菜吧!」
文化週報專訪瑪法達這天,她一身土耳其藍、舞扇輕語,帶著吉普賽女郎的神秘風情。(記者林正堃攝)
問:妳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有女巫性格,是基因還是因緣?
答:我幼時隱約就對未來有些許的悟性,小六時讀到《紅樓夢》第90回劉鐵嘴為賈寶玉測字時,從一個「賞」字拆解出「小口貝」,精準預測出「玉沒丟,還在家」時,就這樣動了心思,開始為親友測字,單憑一個字和無可名狀的直覺,竟然就能點明對方很私密的心事。親友吃驚,我更驚訝,我是天生就有通靈天線?還是透過閱讀才有如此知識?我往書堆裡找尋答案,看榮格的心理學,看各項抽象理論,最後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夙慧」。說來也巧,我本姓鄒,與戰國五行陰陽家學派始祖鄒衍同宗,難怪看類似的書籍領悟都很快,可能還記得前世殘存的些許記憶吧。
但我還是有困惑,去年徘徊在新聞專業與星象之間,走訪達蘭薩拉,參見達賴喇嘛求開示。過去星象學算是顯學,與天文學、草藥、醫藥學並行研究,西藏流亡政府就有國家占星師一職,她服務於西藏政府的國立醫院,會從人們的星盤裡推斷人的靈魂是否病了,達賴與這位占星師解了我的迷惑。
西藏流亡政府的首席占星師(左)可以從星盤裡推知人的靈魂是否生病了,正為瑪法達解秘。(瑪法達提供)
但我還是不死心,我去上了一堂哈佛大學的實用占星學的課程,名為占卜與神諭,我想了解學院派怎麼看占星學,是否會將星象預言定義為胡說八道抑或江湖神棍?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我曾很介意只被定義為只是占卜算命的,我想知道要站在什麼位子來看待自己。
這個課程解了我一個大疑惑,預言占卜通常分為三種層次,一是不需透過任何媒介,有天線能直接連結宇宙的資料庫從中感知未來,如著名的法國預言家諾斯特拉姆斯(Nostradamus),或是透過睡眠有預知夢的美國預言家埃德加.凱西(Edgar Cayce),或是某些宗教裡的神通,這種能力對門外漢來說很玄幻,但對已入門的人來說則很自然;第二種則是透過已經發展到一定程度的工具與理論如塔羅牌等工具尋求解答,占卜其實有點像是古代的大數據,是有數千年的理論基礎。最淺的層次,則是用隨機抽樣的抽籤方式抽取答案,自行註解。我想我就是第二層次的人。
文字像蒙娜麗莎微笑 餵養小資族心靈雞湯
問:妳的星座專欄文體被稱為「瑪法達體」,非常特別,從12個星座看台灣人,每個星座都有幾百萬人,妳的每一段文字讀進各人心中,卻可以因人而異得到不同的解讀,例如妳說雙子座7月中旬的愛情是一種情緒透支,又說摩羯座的愛情是鬧市裡的孤寂,橫看成嶺側成峰,怎麼講都講得通,談談妳在文字下的功夫?
答:我想最重要的是要創造文字閱讀的「蒙娜麗莎效果」,就像觀賞《蒙娜麗莎的微笑》時,不管你站在哪個角度,你都覺得蒙娜麗莎的那抹微笑是對你而笑。
其實我從小就不喜歡被逼著寫作文,最討厭被人催稿,沒想到如今變成每週都要交稿。我自認只是個文字的書寫者,從不敢說是文字工作者,我的文體緣自我對愛爾蘭詩作的熱愛,愛爾蘭有許多精靈傳說,詩人寫作情感濃烈,字句卻很簡短,字裡行間隱約有精靈跳躍,慢慢形塑出自己的風格。我寫專欄時,會盡量讓預測每個星座的大眾公約數:健康、工作、愛情、財運等都是大家關心的事,最重要的是我書寫時都非常誠懇,也要做到「安心」這個原則。我會很小心,不越線,我寫出的東西都要對讀者負責,也期待我的文字能療癒在都會的寂寞上班族,讓他們彷彿喝了一碗心靈雞湯,生活裡能有點迴旋的空間,所以每個星座文章最後一句話,往往耗費我最大的力氣,因為讀占星文章時,如果得到一種有抓到的感覺,那就對了。
我筆下的名詞要從廣義來解釋,例如愛情不只是男女之愛,對父母、子女的親情之愛;財富也不只是金錢的財富,包含心靈的豐富,我會鼓勵人們要注意自己的資產配置,不是說要放多少錢在固定或是流動資產,指的包含各種形而上的財富,心靈豐富、人緣等都包含在裡面,因為"Life is not about finding yourself. It’s about creating yourself." 「生命」這個詞,在「命」字前多一個「生」,彷彿命運有了火花。
問:妳的「不越線」指的是「天機不可洩漏」?還是有其他忌諱?
答:預言家準確預測災難,對大眾其實是悲劇,預測不準則是大眾的喜劇,但對預言家卻是悲劇。占卜家的玄奧之處就在於不能太準,又不能不準,不準就沒人信,太準就麻煩不斷。
而且最好不要針對單一事件做預測,甚至不要用一個人意念來主導不可逆的事情,有些事情是不可逆的,一旦先點破了,難免會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所以我的星座專欄裡,即使看到有人大難當頭,我都會寫得和緩一點,也許這跟我是射手座的正向樂觀天性有關吧。
瑪法達結合各種工具,包括藏曆,透過星圖解讀人生、書寫成人生金句,其中入世、出世的拿捏,就是功力深淺的考驗。(瑪法達提供)
最重要的是不能拿來「圖利」自己,而是得「分享」大眾。預言天賦是一種公共財,該用來療癒與安慰世人,尤其得切記不能摻入太多自我意識,自我放太重,切忌絕不能貪心,所以每回開始寫專欄前,我都一定會先打一遍《心經》,心靜意定後,再動筆。
問:妳的預言有沒有重大挫敗紀錄?
答:當然有,占星的解讀需要想像力跟靈感,最怕被先入為主的想法局限,還記得全球占星家在預測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時,都預測希拉蕊會贏川普,但後來贏得大位的卻是川普,因為那年占星家們都知道正值希拉蕊的本命年,一切大好,又或許是下意識期待希拉蕊當選,便忽略了對川普有利的元素,因為那年正值一、兩百年才會發生一次的「水星凌日」,川普是雙子座,但那年水星卻壓在太陽上面,更把代表王者之位的太陽吃掉一塊。不過,希拉蕊在公民總得票數贏川普,卻輸在選舉人票數。到底該算她是贏或輸,也很弔詭。
雙子座最近水逆 韓流容易扣分
問:採訪見報時,國民黨初選民調已經結束,即將公布結果,身為占星師,妳怎麼解讀天秤座的郭台銘、雙子座的韓國瑜這次民調誰勝誰負?
答:我主要看趨勢,不談個案。首先,隨著月象不同,每個人的「命盤」與「時盤」會有變化。這陣子雙子座面臨水星逆行,也就是談事情比較不容易成功,遇到的困難也會比較多,很容易發生扣分情事,雙子座目前處於運氣低點,扣分比較多。不過,什麼叫做「扣分」?我的解釋是只要表現比原本應該有的表現差,就是扣分。雙子座就在水逆,麻煩事一堆,就會扣分。
星象預警齊柏林遇難 自責報喜不報憂
問:我知道妳一直為好友齊柏林的遇難很自責,懊惱自己怎麼沒能即時示警?
答:齊柏林導演是我非常珍視的朋友,到現在,我還是無法走出摯友驟逝的傷痛。還記得和他初次見面時,他說每週我的星座專欄是他心靈的慰藉,甚至送了我他的「2015飛閱台灣月曆」,還寫下「看見瑪法達」的簽名。他曾跟我說熱愛飛行的他卻有懼高症,每次搭乘直升機時難免害怕,出發前總會到廟宇燒香祈求一路平安,那天得知他遇難後我非常自責,生死是一個很嚴肅的議題。儘管我讀到了那段期間摩羯座(齊導的星座)的災厄警訊,但我寫得保守,因此我不斷問自己這種「報喜不報憂」的寫法對嗎?
《看見台灣》導演齊柏林初次見到瑪法達時,送了「2015飛閱台灣月曆」給她,齊柏林不僅簽名,更題上「看見瑪法達」。(瑪法達提供)
問:即使做出預警,命運大事往往還是不可逆,妳不是改變者,只是傳話者?
答:我向來認為,做一件好事,會有三倍福報,但若做了不好的事,也會有三倍噩運,我一度應媒體之邀,從企業老闆的星盤解讀其管理風格與個性,進而預測股票漲跌,文章才出手,消息就傳到大老闆耳裡,既震驚又憤怒,震驚的是從未受訪卻解析極準,憤怒的是被我窺探了隱私,這篇文章被迫束之高閣,更微妙的是,那時一直避免露面的我則在一則專訪裡被正面曝光,我馬上飽嚐到被人「窺探」與「暴露」的困擾。
天文、星象大不同 拿捏紅塵才寫得出金句
問:占星學的奧妙來自星辰,妳會直接夜觀星象嗎?但天上的星光有時是萬年前已經死亡的恆星穿梭過數萬光年才來到地球,面對這些存在或不存在星星,星象的意義是什麼?
答:你問的是天文學跟星象學的差別。天文學研究天上星星,星象學則是透過大宇宙的天體循環概念來解釋人類的小宇宙。我會到山上或海邊看星星,但更多時候是下載一款關於天文星象的App,隨時可看可查,事實上占卜家要從星圖解釋人生,必須夠入世,才得拿捏得準紅塵輕重,但也要有出世之心,跳脫自己的意志與想法,才能不受羈絆,從星圖轉成人生金句,更要有豐富的想像力與靈感。
瑪法達(中)起念寫一本星相書,但她強調會結合生態來書寫,目前也正著手規畫星座與部落的生態旅遊。(瑪法達提供)
做壞事必有三倍噩運 要從生態找靈性
問:身為星座文章的寫作者,妳的心血文字備受期待,然而多數讀者難免「看完一笑、轉頭即忘」,消耗性特高,妳怎麼看待自己的文字重量?
答:這是占星寫作者的困境,我只是一個書寫者,不是嚴肅的文字工作者。占星的預測文字確實如你所說往往是有時效性的,用過就忘了,事實上我自己也是,寫完就忘了,畢竟我不希望落入所謂的「畢馬龍效應(意指自我應驗預言,透過自我暗示來自證其真)」,不過寫了這麼多年,現在該是來好好寫一本星象書了。不過這本書應該會是偏向生態。
這段時間我走訪了瀨戶內海、阿里山等地,發現這些自然生態都能增加靈性能量,最近也認識了一位蕨類專家,想要合作用淺顯易懂的方式,透過台灣蕨類與星座的連結,讓更多人認識台灣這麼多動人的蕨類生物。例如我將雙扇蕨比喻為雙魚座,因為雙扇蕨就像張開的扇子,讓人想到波提且利的畫作「維納斯的誕生」,性感美麗一如雙魚。我也會努力將星座學和生態結合,一如過去我曾替星座愛情故事的偶像劇擔任顧問,目的就是想要行銷城市。
文化週報專訪瑪法達這天,她一身土耳其藍、舞扇輕語,帶著吉普賽女郎的神秘風情。(記者林正堃攝)
占星學中西共通 杜牧、蘇軾超級星座迷
問:司馬遷的《史記》有〈天官書〉一章,也有「察日、月之行以揆歲星順逆」的觀星心得,「究天人之際」更是歷朝史官的重責,但是演變到今日,占星學全附從於西洋星座的解讀,妳不覺可惜嗎?
答:很多事其實是東西方都共通的,中國所用的許多占星語言就跟西方共通,像是唐朝詩人杜牧就精通占星,他在50歲那年夢到有人告訴他:「你的命已應畢!」又夢到自己寫下「白駒過隙」4個字,這應是大限已至的夢兆,便動筆寫下墓誌銘,其中就出現了精彩的星座文學:「予生於角,星昴畢於角為第八宮,曰病厄宮,亦曰八殺宮,土星在焉,火星繼木。星工楊晞曰:『木在張於角為第十一福德宮,木為福德大君子,救於其旁,無虞也。』予曰:『自湖守不周歲,遷舍人,木還福於角足矣,土火還死於角,宜哉!』」至於宋朝文豪蘇東坡不只會做紅燒肉,他還是個超級星座迷,經常談論自己的命盤,講到自己好幾顆星星落在摩羯座等,還拿跟他一樣是摩羯座的唐朝文友韓愈命盤來解嘲說:「生時與韓退之相似。」兩人同屬摩羯座,性格太過認真嚴肅,不善為官,因此「平生多得謗譽,殆是同病」,仕途不順,而有同病相憐之嘆。只是宋朝後的文人又加進許多神秘難解的詞彙,占星學就被西方搶走了風采。
瑪法達使用的藏曆與星算工具(瑪法達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