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矗
過去我曾寫文章批評過，國民黨在中國腐敗，被共產黨甜言蜜語煽動無產階級的工農兵，對其「叛亂」，興起大革命，中華民國亡國而帶軍隊亡命侵佔台灣，這種大時代死亡數千萬人改朝換代的變革，軍中作家參與國共內戰，隨國民黨逃難來台的相當多，但未見有人寫出反映這種苦難逃亡，檢討腐敗的大河小說。只是呼應國民黨政府寫些虛偽的反共必成，復興必勝的反共及鄉愁作品。我也批評過台灣被國民黨套以「叛亂」冤枉抓去槍斃的有數千人，坐過政治烏牢的有一、二萬，有不少人關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這麼多政治犯，多少人為之家敗人亡，卻沒有人將其寫成有藝術價值的長篇小說，包括我個人也沒有。目前坊間看到的僅是個人回憶錄、田野調查與口述歷史。近日在台視八點檔連續劇看到「台灣百合」可補此缺憾。「台灣百合」演的是二二八國民黨軍在台灣大屠殺及白色恐怖政治犯所受的冤枉、酷刑與坐牢的慘狀。
此劇毫無忌諱，以前民間秘密流傳二二八大屠殺的各種慘狀，都逼真的演出。民間秘密傳說政治犯所受十八般酷刑也都逼真的演出。在戒嚴時期談這些慘狀，只能偷偷私語，若私談被密告，可能以叛亂罪抓去坐牢。現在卻能光明正大，正正當當在連續劇中演出，我感覺慶幸台灣本土政權執政之後，已進步到可以無所不談、有言論自由的真正民主。
我們常聽到老政治犯說，他們抓進去時，被灌汽油、喝辣椒水、坐冰、倒吊、酷打、針刺指茸等慘刑，在我編著的「台詩三百首」中收有一首日據時代政治犯歐清石寫其嚴遭酷刑的「獄中吟」，詩云：「是緇是素不分明（是黑布或白布，都不分清楚），一味糊塗逞毒刑（只是糊里糊塗任意毒打酷刑），悍吏狼心兼狗肺（凶暴橫蠻的官吏，狼心又兼狗肺），惡魔冷血本無情（這些惡魔，本來就是冷血動物，沒有人性情理），
雞灌水龍蝦綑（拗彎成雞，又綑綁成龍蝦形狀），挾指飛機豹虎行（有時挾指頭，有時吊做飛機，有時叫你學虎豹爬行），十八機械均受遍（十八般刑具都遭受過），嗚呼我幾喪殘生（噯呀！我幾乎要沒命，喪失殘生）。」歐清石是律師，一九四一年日人製造所謂的「東港事件」，他被誣告叛亂入獄，嚴遭酷刑，第一審高雄法院判決死刑。之後上訴台北高等法院，改判無期徒刑，關在台北監獄。一九四五年五月三十日盟軍轟炸，炸中台北監獄身亡。這是台灣人在日本殖民統治下的不幸。其實日據時代政治犯像歐清石這麼悲慘的不多。楊逵掛牌抗日，被逮捕十幾次，刑期總共沒超過一年。但「祖國」來了之後，楊逵寫了一篇不到五百字，勸國共和平的「和平宣言」，被抓進去，一關就在綠島關了十二年。楊逵在生時曾告訴過我，他寫不到五百字關十二年的代價，是世界上最高的稿費。日據時代轟動一時的治警事件，被告大多被判五、六個月徒刑而已。國民黨時代的美麗島事件，四十一人被判刑，一共坐一百多年牢。（上篇，明日續）（作者楊青矗╱國策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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