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與東南亞的關係日益緊密，有許多人來到臺灣定居、求學或工作，在這塊土地上留下或酸或甜記憶。《觀・臺灣》編輯團隊訪問 3 位來自東南亞的朋友，以了解他們對於臺灣的印象。訪談的內容雖然無法代表所有人的想法，但希望可藉此轉換思考的起點，站在他們的角度，重新凝視臺灣。
陳玉旺 ច័ន្ចយីវ៉ាង Duy Quang
「越南阿旺 Quang Béo」的臉書粉專和 youtube 頻道的經營者，常介紹越南流行歌曲，以及越南、柬埔寨的語言與歷史文化。在柬埔寨出生，後來搬到越南，國小一年級跟著媽媽來到臺灣。因為媽媽那時還沒有身分證，是以收養的名義留在臺灣。目前是臺灣餐飲集團的行銷企劃。
Q1：在越南語或高棉語中，有「南洋」這個詞嗎？
越南語中的「南洋」一詞來自漢語，所以和中文一樣，單獨講這個詞，就叫「Nam Dương」（南洋）。
Q2：你覺得「南洋」的範圍有多大？
我覺得南洋的範圍是東南亞加上印度。
Q3：你認為臺灣屬於東南亞嗎？為什麼？
臺灣不算是東南亞的一部分，因為「南洋」的概念是以中國為中心，往南的區域。
Ｑ4：在越南語或高棉語中，是如何稱呼中文所說的「南海」？
柬埔寨不是海洋國家，沒有發展海上軍事或貿易，對於海洋的命名，都接收既有的詞彙。因此，高棉語中的「សមុទ្រចិនខាងត្បូង」（南海），照字面意思來翻譯就是「中國南方的海」。再加上柬埔寨在政治立場上比較親中，固然採用以中國為基準的詞彙。
越南就不一樣。越南人是一個非常矛盾的民族，他們清楚自己在語言和文化上與中國有著密切的關係，可是卻不喜歡中國，在很多方面能不一樣就不一樣。尤其，越南是一個海岸線非常長的國家，而「南海」實際上就在越南的東方，因此越南語把這片海域叫作「Biển Đông」（海東），用中文來講就是「東海」。至於中國的東海，越南人稱作「Biển Hoa Đông」（華東海）。
Q5：在來到臺灣前，對臺灣有什麼印象？來臺灣後，這樣的印象有什麼改變？
雖然我小一的時候就來到臺灣，但記得很清楚。在來臺前，因為那時候臺灣、香港的流行文化很盛行，所以可以很明確的區分出臺灣、香港和中國，不會把他們都當成是一個「大中國」。只知道這些地方使用中文字，但不確定講話上是否相通。
我那時候認為中國周圍的國家也像越南這樣，會借用很多中國的東西，像是越南古代有很多漢字，所以我曾經想問人臺灣古代有沒有皇帝。我明白臺灣是一個島，有自己的貨幣，有自己的一套體制，跟中國不一樣，可是臺灣也使用中文，而不是只是借用一些漢字，所以我很好奇臺灣跟中國有什麼關聯。
來臺前後的印象差別很大。過去的幻想很浮誇，以為到處都高樓大廈，不管什麼都是很先進的，很像電影中描述的一樣。
剛到臺灣的時候，對臺灣沒有太深的了解。我印象很深刻，剛飛到臺灣時，飛機在小港機場上空盤旋，往下一看，整座城市很亮。這對我來說很不可思議。落地後，發現每一小段路就有路燈，在越南，路燈的密度沒那麼高。
這讓我覺得臺灣的基礎建設很好，但是後來了解，臺灣和過去誇張的幻想有落差。臺灣看起來其實很樸素，尤其我住在臺南，臺南並不是那種電影中會出現的超級大城市，但卻是我很喜歡，很舒服的一種樸素。
Q6：臺灣有什麼令你最驚訝的地方？為什麼？
臺灣的基礎建設讓我很驚艷。到處都有超商，很方便；到處都有路燈，讓我感覺很安全。我之前開車載著家人到安平海邊，就這樣開著車門，吹著海風，在車上睡覺。如果我和媽媽回到柬埔寨，10 點後都盡量不出門，怕外面不安全。雖然臺灣還是有犯罪事件，但多半蠻「溫馴的」，只有偶爾會有一些很嚴重的。
Q7：臺灣和越南或柬埔寨有什麼相似與不同的地方？
臺灣、越南（尤其是南越）和柬埔寨（曾有段時間為高棉共和國）早期都是受到美國在背後的扶持，因此那個時候流行文化、服裝，三個地方蠻像的。後來，柬埔寨政變兩次，現在又回到君主立憲，而越南為共產專制，三個國家開始走上不一樣的路。
不過臺灣人如果到越南，會有種親切感，因為傳統文化很相似，不會覺得落差太大。有相同的重要節日——春節、中秋，過年時會貼春聯、拜拜，而拜的方式也都差不多。
如果要說臺灣和越南的差異，主要在於越南是一個南進的國家，領土一直往南擴張，原本的佛教信仰融入更多元素，而道教在越南不盛行。不過因為共產黨政府的關係，宗教活動不能跟錢扯上關係，廟宇不能隨意以任何名義向信眾收費（僅部分在越高棉人的宗教活動受到默許），卜卦問事也不能明著收取費用。
Q8：你覺得臺灣的食物怎麼樣？
臺灣的食物很平淡，但並非難吃的那種平淡。不管是高階的食物，還是中低階的，都差不多。
高階的食物像是牛肉、鴨胸、海鮮這些，都盡量呈現食材原始的味道，海鮮能生就生，牛排三分熟，不要加太多調味料。而中低階的食物，味道主力在鹹（但不是鹹就算有味道）、甜、辣，不會離開這些味道，不會吃到更多香料，偶爾加個香菜很多人就不行了，臺灣沒有什麼大眾型香料。
相比之下，東南亞的料理喜歡加很多香料和醬料，會拿海鮮去煮酸辣湯，但這種烹調方式往往會把食物原始的味道壓過去，卻是他們比較喜愛的。
Ｑ9：你最喜歡的臺灣菜是什麼？為什麼？
以前喜歡的蠻多的，像是臭豆腐、蚵仔煎，可是現在這樣回答那太沒創意了，很多在臺的外國人喜歡的幾乎都離不開這幾道。大學後喝到牛肉湯後，有一股淡淡中藥味的牛肉湯就變成我最喜歡的臺灣菜。現在非常喜歡吃肉臊飯配牛肉湯，身為一個臺南人，這絕對要是首選的。
我已經習慣臺灣的口味，而且可以吃得出臺灣人認為好吃的，以及越南人認為好吃的。因為臺灣的口味是後天被征服的，所以我還是保留東南亞標準的，原本就覺得好吃的口味。
Q10：你最不喜歡的臺灣菜是什麼？為什麼？
自助餐的炒豆芽菜、苜蓿芽，或炒一坨的青菜，尤其是那種加很多大顆的蒜頭，實在是受不了。
Q11：在臺灣的越南餐廳或小吃店，跟越南的有什麼不同？
使用的食材的不同，讓口味差很多。以牛肉河粉來講，越南使用的牛肉是來自耕田的牛，所以肉質比較硬，比較結實；而臺灣大多使用臺灣牛、美國牛或澳洲牛，吃起來就比較軟，香味也不一樣。
至於河粉本身，十幾年前的越南，包含河粉在內的任何澱粉條都是現做的，市場會有人配送，非常新鮮，只能用一天，用不完就會餿掉，很像板條，不是現在看到那種乾燥的。在臺灣因為沒有人現做，都是買乾燥的回來煮，口味一定有差。
再來是香料，雖然可能使用的是同樣的香料，但品種有差，味道還是明顯的不同，很難具體描述。在臺灣只能模擬這些菜色，但絕對不一樣。我個人主觀覺得臺灣 10家河粉店，有 8、9 家味道都不道地，這也不見得是店家功力問題，食材真的影響很大。
可是道地不見得好吃，就以魚露來說，很道地的臭，但不見得能受臺灣人青睞，店家往往都會稀釋掉，有些店家甚至都不會放了，這樣的調整你說道地嗎？並不會，可是對臺灣人而言變得好入口了。
我家是做餐飲的，非常了解，我們賣的客群是臺灣人，口味一定要調整。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道地」，北越的河粉使用一種海裡的生物去煮，會有一種獨特的味道，也不見得每個越南人都喜歡；而河粉傳到南越後，又發展出自己的味道。
Jennjane（林麗珍）
從小生長於泰國曼谷。祖父來自海南島，但跟原鄉親戚少有聯繫，只有一次唯一的姊姊到泰國拜訪。2016 年來到臺灣，目前在臺攻讀碩士。
Q1：你認為自己的國家屬於「南洋」嗎？
我認為自己的國家是「南洋」的一部分，南洋的範圍還包含東南亞和印度。
Q2：在你的母語中，會使用「南洋」一詞去稱呼東南亞嗎？
泰語通常就直接使用「เอเชียตะวันออกเฉียงใต้ 」，意思是亞洲的東南。
Q3：你認為臺灣屬於東南亞嗎？為什麼？
我覺得臺灣不是，臺灣應該是上面的區域，跟中國、韓國和日本一樣。
Q4：在泰語中，是如何稱呼中文所說的「南海」？
我們會說「ทะเลจีนใต้」，字面上直譯是海南，也就是中文裡的「南海」。
Q5：在你來臺灣前，對臺灣有什麼印象？
其實我對臺灣了解不多。是因為聽到周杰倫的歌，在曼谷喝到珍珠奶茶，才認識到臺灣。
Q6：你來臺灣後，對臺灣有什麼印象？這樣的印象和之前的有什麼不同？
臺灣是一個非常乾淨的地方，而臺灣人比較自律。因為一開始我幾乎對臺灣不了解，所以沒有辦法講出差異。
Q7：臺灣有什麼令你最驚訝的地方？為什麼？
老人非常活躍，會參加很多戶外活動，像是運動、跳舞。
臺灣的蚊子很嚇人，雖然泰國也有蚊子，可是可能因為我是外國人，在臺灣被蚊子叮，都會產生很嚴重的反應，甚至過敏。我猜，臺灣人去泰國可能也會有相同的問題。
另外還有，臺灣人想丟垃圾，要出去等垃圾車，而且都會做回收分類。在泰國，每戶人家門口會有垃圾桶，所以不需要等垃圾車；至於回收工作，雖然政府規定要做，可是很多人都不做。
Q8：你會想待在臺灣嗎？
會，因為我喜歡這裡的城市，交通狀況相較於泰國還不錯。泰國塞車和污染的問題很嚴重。雖然臺灣也有污染，但感覺好像有策略在控制，像是手機會收到空氣品質狀況的通知。
Q9：你覺得臺灣的食物怎麼樣？
臺灣的食物對我來說還可以，有些餐廳的食物沒味道，但有些蠻好吃的。
Q10：你最喜歡的臺灣菜是什麼？
麻辣湯。因為麻辣湯會辣，有很多層次味道。可是這裡的辣椒跟泰國的不同，沒有很辣。我還喜歡吃臭豆腐，但不是每一種臭豆腐都喜歡。這可能是因為我很喜歡臺灣的豆腐。
Q11：你最不喜歡的臺灣菜是什麼？
沒有肉的牛肉湯麵，和期待有落差。
Q12：在臺灣的泰國餐廳或小吃店，跟泰國的有什麼不同？
使用的食材不一樣。像是辣椒，還有，泰國菜中有很多香料，但在臺灣沒有，所以味道也不太一樣。
Q13：你怎麼知道哪裡有賣自己的家鄉菜？你通常在哪裡吃泰國菜，回味家鄉味？你最喜歡的泰國菜是什麼？
我來臺灣後，問同樣在這裡讀書的泰國學長姐，哪裡可以吃到泰國菜，他們就會介紹。在臺南有一些泰國餐廳，像是我朋友聚會時，很喜歡約在臺南公園附近的一間泰國餐廳。我最喜歡吃的泰國菜是「กระเพราหมูสับไข่ดาว」（打拋豬肉）。
Neni Setiyowati
生長於印尼東爪哇，2016 年 11 月來到臺灣從事老人照護工作至今。曾經在新加坡、香港做過類似的工作，燒了一手好菜，除了自己的母語，因為工作的關係還會中文、臺語和英語。
Q1：你認為臺灣屬於東南亞嗎？為什麼？
臺灣不算是東南亞，感覺跟印尼不太一樣。
Q2：在你來臺灣前，對臺灣有什麼印象？
我覺得臺灣是很乾淨的國家，人們都很好。
Q3：你來臺灣後，對臺灣有什麼印象？這樣的印象和之前的有什麼不同？
臺灣雇主對我很好，以前工作幾乎沒有休息時間，現在有假日，可以去其他地方走走。平常我會去臺中公園、一中街逛街、夾娃娃，也去看過臺中的花博；今年還去臺北看煙火跨年。不過，雖然臺灣的街道比香港的乾淨，卻沒有原本想像中的乾淨。
Q4：臺灣有什麼令你最驚訝的地方？為什麼？
臺灣有很多特別的活動，像是花博、煙火，這些都是在印尼看不到的。
Q5：你覺得臺灣的食物怎麼樣？
我覺得臺灣的食物沒什麼味道，不鹹也不甜。我來了 3 個月後，才慢慢習慣。
Q6：你最喜歡的臺灣菜是什麼？
我喜歡吃炸豆腐和胖老爹的炸雞。
Q7：你最不喜歡的臺灣菜是什麼？
沒有，除了豬肉，我幾乎什麼都吃。
Q8：你通常在哪裡吃印尼菜，回味家鄉味？你怎麼知道哪裡有賣自己的家鄉菜？
臺中火車站附近有很多印尼小吃店和商店。我一開始不知道臺灣能不能買到印尼的東西，後來透過朋友介紹才知道。
Q9：印尼人的飲食習慣有什麼特色？
印尼人喜歡吃飯，早餐也吃飯，然後所有配菜都要辣，不辣就覺得沒味道。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故事X第 41 期《觀・臺灣》「南洋 洋南」 「臺灣看起來其實很樸素，但卻是我很喜歡，很舒服的一種樸素」──三位東南亞朋友的島嶼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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