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賴其萬
一位今年畢業的醫學系學生告訴我，「老師，七年前許多同學都非常羨慕我考上了醫學系，但現在他們都非常同情我。」 我心中感到無比的震撼。
前幾天一群醫學生邀我為他們的暑期活動演講：「白袍變色—醫學與社會的當代困境」。我建議是否題目可以不要訂得那麼悲觀，因為我仍深信「做醫生是一種福氣」。後來這位同學回去商量以後，將主題改為「話語、雙手與藥：當代病醫關係的探查與重塑」。我當天由歷史回顧談到當前困境，但也用心舉證病醫之間的溫馨故事。然而在最後提問時間，我注意到學生們仍然對其前途感到不安，因為他們看到了學長與老師遭受到來自病人、家屬與社會的委屈與無奈。
最近一位朋友來信，希望他家人能來我們醫院尋求第二意見，信中居然寫道，「我們深深懷疑該醫院之所以說他是第四期癌症，是因為可以得到健保更多的給付，所以我們希望尋求第二意見。」這種毫無根據的指控，充分呈現了病醫關係最重要的「彼此信任」在台灣已經日漸衰微，在社會的仇醫心態下，我們怎麼有可能還一廂情願地教導學生視病猶親？
台灣的醫療固然有其不理想的地方，我們需要改進醫學院與教學醫院的學習環境、健保政策的不合理給付、過度企業化的醫院管理，以及少數醫界敗類的不法行為；但社會對醫療團隊的不合理要求，病人或家屬的粗暴言行，醫療過失以刑事論處以及天價金額賠償，在在使年輕的醫生與醫學生對行醫之路卻步。我今天最擔心的是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有能力有愛心的年輕人將不再以行醫為志業，到那時候最大的輸家是誰？
今天台灣風險較大或工作壓力與報酬不成比例的專科已經開始發生嚴重的人力不足，我衷心希望社會大眾在醫療還未掉到谷底之前，能夠體會「拯救台灣醫療人人有責」，一起同心協力找回病醫之間的相互尊重與信任。（作者為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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