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明敏
台灣兩次政權輪替，每次都聽到「轉型正義」的微弱聲音。許多人不大了解其意義，也不大關心。在正常民主社會，政權更替也少聽到這種訴求。只有獨裁專制被取代，這種聲音就出來了，因為在暴政之下必有不法枉法不公不義。
要知「轉型正義」的極致，就是「革命」，法國大革命和蘇俄共產革命，皇室貴族被送上斬頭棚、絞首台或刑場，有的被逐放到國外。中國共產革命，地主被清算，都很血腥。但依執行者的觀點，那是「轉型正義」。
第二次大戰後，凡主謀、發動、執行侵略戰者，作為戰犯受審，重者死刑，輕者被整肅，趕出政壇。東西兩德合併，曾在東德協助共黨統治之官員、學者、文人、藝人都被整肅，不受制裁也失去社會地位，如此達成「轉型正義」。
台灣在第二次大戰後，經過二二八慘劇，一黨專制，近半世紀的戒嚴白色恐怖，凡不接受「反攻大陸、統一中國」政策，或要爭取民主自由人權者相繼失蹤、被捕、被刑、被殺。消滅無數無辜生命，浪費數不盡的國家資源，俟證明國策徹底錯誤和失敗，則若無其事，一百八十度變成親共媚共，為中國併吞台灣鋪路，其罪責之重之深，無從形容。錯誤國策之主謀和執行，誤國誤民慘殺無辜的統治者有反省、懺悔、有一句道歉嗎？政黨罪惡萬貫，良心發現、自責羞愧之餘，自動解散嗎？通通沒有。
依上述歷史例子，應受嚴罰者，不乏其人（未必斬頭、絞首）。這些加害階層悠悠自適逍遙法外，搖身一變或為新體制的領導階級，吃香喝辣，以「遺忘舊怨，大家團結」口號麻醉人民，溫馴庶民忘記只有被害者才有權利寬恕及和解，加害者無權利說那些話，仍然乖乖地接受長期加害者的優越社會地位。如此，「轉型正義」不知從何開始。
人家民主是經濾化的，比較清淨。我們的則拖泥帶水和稀泥，摻雜毒素的。僅追求末梢，不敢大膽挑戰「未轉型的正義」只喊口號，可憐庶民只有自嘆「健全民主待幾時」。
（作者為前總統府資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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