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高貴與粗鄙

■顏綠芬

幼時老家與廟相鄰,廟前廣場常有歌仔戲演出,附近的一家戲院亦不時有劇團來巡迴,我這個七、八歲的小娃兒跟三姑六婆們一起瘋迷。一直到被哥哥譏笑沒水準而稍稍收斂。十歲時無意中聽到莫札特鋼琴曲,驚為天上樂音,從此轉向學習古典音樂而與歌仔戲絕緣。

兒時不管是對歌仔戲還是對古典音樂的著迷,全是直覺而純真。在成長的過程中,則漸漸受到世俗的影響:彈鋼琴是高貴的、看歌仔戲是粗鄙的;唱西洋歌曲是時髦的,唱台語流行歌是沒水準的;用舶來品是高雅的,用菜市仔貨是低俗的;生活在都市是令人稱羨的,留在鄉下是沒出息的;出國留學是充滿錦繡前程的,留在國內就業是無奈討生活罷了。

於是,為了一個高貴而令人稱羨的未來,二十多年前的我也和許多年輕人一樣,想盡辦法出國。在極盡儉約辛苦的留學生涯中,打工是難免的,我甚至如此期許自己:以後拿了博士回到台灣是領導階級。

在研究西洋古典音樂史中,我看到了那些歐洲宮廷中的「尊榮」貴族在歌劇院中毫不尊重藝術的交際喧譁、爭奇鬥艷,以及作曲家嘔心瀝血創作的交響曲演奏常是交會在貴族的晚宴牌聲、觥籌交錯中;而所謂「高貴」的聲樂家多半是炫技而傲慢,即使歌劇作曲家也常常交互抄襲、虛應了事。古典音樂的偉大不在於其聽眾是穿金戴銀的貴族,而源由於藝術家的創意和至情至性的人性光輝,並從無數作品中淘汰淬鍊出來。因緣際會,我從研究「高貴」的西洋古典音樂延伸到「粗鄙」的民間音樂,不管是非洲傳統鼓樂、印度悠揚流長的歌樂還是南歐淒涼的哀樂,其感人之深,真是何來的「粗鄙」?於是我重溫歌仔戲的感動。

回國近十五年來,欣見故鄉的民主化和開放,放洋留學不是唯一(也不一定會)成為優秀之路,我們看到絕大多數社會的精英份子都是留在國內奮鬥、不曾在國外唸書的;而學習古典音樂的音樂家也能欣賞民間音樂或與流行音樂交融;穿戴名牌、乘坐黑頭車不是高貴的代名詞,因為大家看到了太多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例子。

我改變了「高貴」與「粗鄙」的價值觀,名牌皮製手提箱放置角落多年,因為帆布環保袋更能隨心所欲的放置我的教學用書和影音資料;美艷的義大利高跟鞋亦被我冷落多時,因為台製的走路鞋貼腳又省力,能讓我做更多事;我仍進出音樂廳與劇院,但早已不再特別購置精緻的服飾,因為我用「心」感動藝術。我追求的「高貴」,在人性,不在外在。(作者為台北藝術大學音樂系教授兼教育學程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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