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祖蔚
精彩電影往往從第一個畫面就緊捉住觀眾的心,《動物方城市(Zootopia)》深諳其中之妙,關鍵在於錯覺,奧妙在於那是核心。
錯覺來自於破題。你會先聽見有人侃侃而談,動物生活的關係簡單來講就是獵食者與獵物之間的關係,有人追,有人躲,追殺的是求生存,閃躲的何嘗不是?偏偏就在於你以為迪士尼怎麼開倒車,講起大道理之際,鏡頭拉了開來。那是一場小學遊藝會的表演,兔子茱蒂正在大顯才藝,當然,她也就此不經意說出自己的童年夢想:我要做兔子警察。
戲中「反派」狐狸尼克個性很立體,和兔子茱蒂是本片的兩大靈魂人物。
明明是開宗明義的大道理,如此輕易就轉換進一場戲,偏偏這場戲並非博君一粲的開場白,隨後的電影情節真的就是茱蒂當上了警察,而遇見最棘手的問題就是她竟然撩動了獵食者與獵物之間的族群矛盾。看似假戲,實則千真萬確,虛實之間卻能轉換得如此自然,兼任編劇的《魔髮奇緣(Tangled)》導演Byron Howard,居功厥偉。
《動物方城市》的核心在於挑戰世人成見與偏見。兔子茱蒂為什麼不適合當警察?個頭太小、力氣太小、她是女的、以前從來沒有兔子警察……任何人都可以舉出很多理由,甚至她的爸媽也主張還是乖乖種紅蘿蔔就好了,平平安安過一生。
但是她有警察夢,就努力去追夢,電影的趣味是先讓弱不禁風的她吃盡苦頭,卻能靠聰明過關,第一名畢業,就在觀眾以為從此將一帆風順時,她面對的偏見,就從世俗的成見轉進了職場的岐視,同樣那也是來自體型、體力和性別的岐視。就在水牛警長派她去跑交通,負責開罰單時,就連兔子茱蒂自己也無可避免地陷進了「職業偏見」的迷思之中:「交通警察怎麼算是警察?」但從她父母的如釋重負,到狐狸尼克都要嘲笑她只會開罰單,連哄帶騙把她騙得團團轉,那還真是充滿挫敗感的菜鳥人生。
劇中來自體型、體力和性別的岐視,套用在現實生活中也並不突兀,足見其翻轉成見的目的。
夢與現實的距離究竟多遠?要花多少血汗才能逐夢成功?《動物方城市》用最輕快的節奏與明亮的色彩說故事,然而說的故事卻是極其殘酷,也極其無情的人間真實。因為真,所以不俗;因為真,所以,重量厚甸。
《動物方城市》的英文片名叫做《Zootopia》,典故來自烏托邦Utopia是一個標榜「anyone can be anything」的理想國,此時,導演讓我們看見了許多幽默的生命趣味,Zootopia的火車有三個門,適合不同體型的動物上下;城市亦有類似大人國或者小人國的不同設計,所以一個大人國的甜圈圈,就可能是小人國的奪命摩天輪,甚至連賣飲料給長頸鹿喝的通天管,都夠讓人看得樂不可支。
在這動物烏托邦裡,「尺寸」可能是成見,但也是趣味,甚至是表現出包容不同物種、性格的設定。
不過,偏見主題從來不曾停歇。即使Zootopia已是動物的大熔爐,但是偏見無所不在,賣冰淇淋的店家就是有權選擇客戶,拒賣看不順眼的族群(適合套用美國的黑白矛盾,或是有色人種的悲歌),甚至長官就一定會對屬下頣指氣使,長相兇惡的一定是壞蛋,溫馴的就有善心,不會騙,不會偷的那夠格叫狐狸?甚至當「獵食者」與「獵物」的天性被刑事案件給引爆出來時,大熔爐的族群神話瞬間幻滅……這些情節在在讓我們想起當下社會的血淋淋真實:我們不是最會以貌取人?不是最會拿成見來替別人戴帽子嗎?
幽默,則是《動物方城市》另一個犀利武器。
例如,這個城市最厲害的黑道是一隻老鼠,茱蒂兔子在他女兒婚禮當天找他求救,讓他無從拒絕的劇情,根本就是《教父》的翻版,甚至連鼠老大的講話腔調,都是Marlon Brando的複刻版。
劇中的另一個趣味是仿傚《教父》的場景。
例如,《動物方城市》養了一群公務員,大家都是樹懶,講話慢半拍,做事慢半拍,這種意在言外的政治嘲諷,還需要多做解釋嗎?
例如,人紅了,被媒體一包圍,頭就暈了,就會講出完全不合宜的話,只會暴露你的淺薄與無知,放眼當代人生,這種鬧劇,不是天天在上演嗎?
主題看似嚴肅,調性卻極其輕快,信手拈來皆是趣味,最重要的是《動物方城市》播下的種子,能讓更多的孩子以更開闊的視野看人生,這才是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