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振富
前幾天連戰在助選場合以極不堪的用詞辱罵柯文哲，並以柯之祖父在日治時代改日本姓名為由，引導台下群眾齊聲斥罵之為「漢奸」，引來社會一片譁然，柯文哲的父母親更是大呼，「請留給我們一點尊嚴」。連戰這番激烈言論，不但引來更多反彈，也印證每次選舉總會被炒作的「忠誠」問題，再度引發嚴重的對立。
如果放在世界史的視野來觀察，任何國家只要曾經歷亡國之痛或殖民統治者，都會產生類似的歷史難題。1910年，韓國曾被日本併吞，曾積極參與推動日韓合併的李完用，可能是在韓國近代史最著名「賣國賊」。可怕的是，2005年韓國公佈「親日反民族行為者財產歸屬特別法」，經過調查，韓國政府決定沒收李完用等親日派9人的子孫的土地。
至於台灣呢？臺灣人如何在日本殖民統治下自處，確實是一大難題。請問辜顯榮是台奸（或漢奸）嗎？台灣是清朝打敗仗，簽訂馬關條約丟掉的，罪過不能算在辜家的身上，但其家族因為辜顯榮協助日本統治，從此飛黃騰達則是事實。然而他的兩個兒子辜振甫、辜寬敏有截然不同的政治立場，同樣為當代台灣社會付出不少心力，並獲得不同立場者的推崇，並沒有人提議清算其家族財產。
細數當時台灣知名人物，有與日本政府密切合作，獲取實際利益為者，有與日本政府始終處在對立面，抗日意識鮮明者。當然在兩極中間，有更多人是務實的「妥協派」，但是同樣看似妥協，有的人是順勢逢迎，有的人則是言不由衷、身不由己，有的人隱藏著某種道德底線與堅持，有的人則是基於現實考量而選擇被同化。這是個艱難的選擇，豈能輕易以「非黑即白」、「非正即邪」予以標籤化、類型化？
以櫟社詩人為例，蔡惠如是抗日陣營的著名人物，但他早年也曾寫過歌頌日本統治者的詩作，民族運動領袖林獻堂戰後曾被懷疑是漢奸，而曾任台灣文化協會協理、有「民族詩人」雅稱的林幼春，其父親林紹堂在日本統治之初，卻不得不主動交出家中的大量武器，以謙恭的語氣行文向日本官方輸誠以自保。「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向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我們面對先人的歷史，可曾試圖理解他們抉擇的背後，有種種複雜的糾葛、無奈，這是歷史共同的傷痕。所謂「如得其情，則哀衿而勿喜」，才是今人應有的態度。
（國立中興大學臺灣文學與跨國文化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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