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共和國》小野／你們不是英雄，但是你們已經改寫了歷史

小野／作家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And you won’t have to hide a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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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ll be a man, boy!

But for now it’s time to run, it’s time to run!

Woodkid 「Run boy Run」

颱風在黑夜中摧殘著大地，在風狂雨疾時醒來已經是滿目瘡痍。山洪暴發、民宅淹水、路樹連根拔起、屋頂掀起、招牌飛落。世界彷彿在一夜之間改變了。我腦海中想到的，竟然是那些已經回到家或是暫時住在旅館的孩子們。此刻他們可能還在賴床，還在驚魂未定，回想曾經發生的一切。或許在聽著他們喜歡的歌曲，滑著手機寫著廢文，聊著男生女生，就像尋常的高中生那樣。

 反課綱靜坐的學生。（資料照，記者王敏為攝）

「反課綱微調」的高中生們已經在颱風來襲前，從佔領七天的教育部廣場撤離，他們宣布撤離的理由有三點，一是颱風，二是階段性的訴求已經達成，三是他們已經承受不了越來越大的壓力。他們真的只是少年，所以很誠實的承認壓力的存在。事實上，他們所有的行動都只是在螞蟻撼樹，因為那是一株盤根錯節的百年巨樹，許多世故的大人們，都判斷這只是一場徒勞的鬧劇，尤其是死了一個林冠華之後。雖然林冠華的死，激發了他的少年夥伴們決心衝向教育部進行佔領的行動，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林冠華的死，也摧殘著他們有極限的意志力

當他們在記者會上下跪痛哭吶喊著教育已經死了及滿滿的恨意，並且又有人表現視死如歸的心情時，心疼他們的大人們知道，該是出手的時候了，因為這樣一件原本是大人們精心設計的陰謀，怎麼是這些少年們應該承受的事情？曾經和我們在七百個日子進行了一百場「反核四五六運動」的志工們，早已抬出了封箱很久的十二個公民論壇的肥皂箱，在濟南路上進行教育論壇。而一些重量級的政治人物，也陸續出現在教育部前面和學生們對話，企圖緩和現場學生的情緒，並且為學生們找撤離的台階。

那天下午我照例抽空去教育部的廣場前短暫陪伴他們，之前我也會利用清晨走去廣場看看，沒有打擾他們。默默陪伴但是不驚擾他們是我的原則。這時濕濕的地面上，出現了一些很幽默的警告牌子，上面畫了教育部長的漫畫造型，寫著「小心濕滑」，場面在肅穆中仍然展現孩子們輕鬆有趣的一面。忽然間大雨傾盆而下，所有的人都找地方躲雨，三個在電視談話節目中侃侃而談的核心學生，已在稍早之前宣布退出決策小組，我讀到戒備在教育部門口警察的疲憊和媒體記者的無奈。一個中年婦女站出來向學生們講述晚上要出現的「白狼」背景，或許太激動了，把麥克風都罵到失聲。

一個捲毛的高中生在這樣的氣氛下，成了沒有麥克風的發言人，狀況演變成越來越像喜劇了。他靜靜的宣布佔領行動將持續下去，也一再表達對三位核心同學的敬意，了解他們的壓力。我發現這個冷靜的少年，正是在記者會上跪下崩潰痛哭說對不起林冠華的陳建勳，他是台中一中蘋果樹公社的發言人，而這個來自中台灣的學生組織，正是整個抗爭行動的發動者。因為陳建勳的捲毛和他的名字，使我想起一個當年非常紅的香港喜劇演員岑建勳，於是我決定效法學生，也採取比較幽默的方式，在自己的臉書上發表了觀察記。不久，我的臉書上增加了包括陳建勳在內的一群反課綱的高中生朋友，我的朋友年齡又往下降了一些，我只好繼續刪除一些從來也沒有共同話題的大人們。

擁有我們未曾的烈火青春

回顧這些年，我追隨著以年輕學生們為主力的公民運動，從爭取人權、捍衛土地正義到守護歷史古蹟，一次又一次，我認識了不少來自台灣各個角落的青少年。看著他們真誠、勇敢的做著他們認為對的事實，看著他們毫無畏懼的翻過高牆越過蛇籠，在象徵威權的廣場上快樂的塗鴉，在有政府外面的花園種菜，我的眼淚止不住的流啊流，為我們這一整代被控制、被洗腦、被馴服成為共犯結構的大人們而哭。在這樣已經牢不可破的共犯結構中沒有英雄，只有繼續施暴者和被剝削者。孩子們，你們不是英雄，但是你們已經改寫了歷史。你們在狂風暴雨來襲前撤離，因為你們已經戰勝了邪惡的風暴。你們擁有的是，我們不曾享受過的烈火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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