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共和國》2016年回顧／當統戰遇到民主

張榮豐／前國安會副秘書長

二○一一年北京一位朋友到我農村老家參訪，我那近八十歲的叔叔聽說有北京訪客，一早就很熱情的煮了一壺自己栽種、烘焙的茶招呼來客。

他用不流利的國語和來客閒聊，當他知悉來客有共產黨的背景時，就拿出我那因參加中共「台灣省工委」支部，而被國民黨槍斃的叔公遺書；也告訴來客他小時候就聽叔公及其同志們談論「新民主主義」、「毛澤東思想」等概念。雖有些語言障礙，但雙方相談甚歡。

請繼續往下閱讀...

國共為何抱在一起親嘴

最後他用台語問了一個問題：「為什麼現在共產黨和國民黨會好到抱在一起親嘴？」我向來客翻譯兼說明，我叔叔的困惑是，他很難想像「進步」的共產黨，會和「墮落」的國民黨緊緊擁抱。來客先是一愣，接著哈哈大笑說：「『老區』人民的水平果然高！」

我叔叔這個樸素農民的困惑，正好點出中共這卅多年來對台統戰的盲點─拉攏台灣社會的一小撮，卻疏離了大多數。

「統一戰線」是中共革命成功的三大法寶之一（另外兩個是「黨的建設」和「武裝鬥爭」），其主要精神就是「遠交近攻」、「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企圖將對手陣營像剝洋蔥般，一層一層的瓦解。

在一九八七年開放老兵探親前，「三不─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政策隔絕了兩岸，這也使得中共對台統戰幾無用武之地。

一九八八年一月十三日蔣經國過世，李登輝先生繼任總統，國民黨元老派和外省權貴都認為李只是過渡性質；但九○年二月的「政變」流產後，李登輝的權力逐漸穩固。他們當然很不服氣，有人在總統府前的介壽公園，寫著：「國奴當道，亡國之兆」八個字，最能表達他們的心態。

隨著李登輝的民主改革、兩岸透過「海基」、「海協」談判的展開，以及雙方交流日趨熱絡，眼見大勢已去的國民黨元老，開始放棄蔣家「反共」的核心價值，轉向中國發展。甚至私下向北京「告御狀」，例如有一位和鄧小平頗有淵源的國民黨大老，曾寫信給鄧指控李登輝「搞台獨」，為李即將開展的兩岸關係打上第一個死結。

嚴格的說，這個階段向北京拋媚眼的國民黨元老，除少數是為解鄉愁外，更多的是因失去權位後的不甘。

由於中國的一黨專制、濃厚的人治色彩，以及不透明的市場、模糊的產權使其成為「尋租」者的天堂。

在這個尋租天堂裡，二○○五年來了一群在台灣因政黨輪替而失意的國民黨權貴。他們利用中南海對台情的陌生，將過去國民黨為鎮壓台籍人士、反對黨所炮製的「血滴子」─「台獨」，公開向北京「舉報」台灣執政當局。藉此索取政治與經濟利益，並達到排斥潛在競爭者、壟斷兩岸交流「紅利」的目的，所以這是最早出現在兩岸的政治版「黃安」。

二○○八年國民黨再度執政，馬英九拿著蘇起「瞎掰」的「九二共識」，向北京輸誠，為國、共權貴密室分贓創造了有利條件，讓幾大國民黨家族壟斷了兩岸交流的「紅利」。其上焉者透過金融、證券、保險等執照，取得龐大的經濟租，其次代理各種物資的對台進、出口特許或採購權，下焉者則利用官職為親友謀利，所以有「國安會賣果汁機，海基會賣海產」之譏。

其中最無格調的，當屬將國家為因應兩岸特殊情況而設置的海基會，當作國民黨的競選組織，每逢選舉就赴大陸動員台商。其主事者甚至修改組織章程「自肥」，將自己職位由「無給職」改為「得有給職」，且自行簽核年薪高過五院院長。更無品的是還將其當作個人旅行社，誓言要在任內玩遍中國各省名勝。

這些失意政客到北京後，比中共高層更鄙視台灣；指謫起台灣也比北京當局更「義憤填膺」。他們在「台辦」面前，常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用「寧左勿右」的語言、「咬牙切齒」的態度，和「台獨」大義滅親、劃清界線。談到「祖國統一」進展的遲緩，就表現出「舍弟江南死，家兄塞北亡」的悲切。

回到台灣，這些失意政客會用「為兩岸和平奔走」、「為台灣產業尋找出路」、「走春訪舊」等等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合理化自己的言行。

但眼睛雪亮的台灣人民並未健忘，因為三、四十年前這些人就是以同樣的嘴臉，但堅決反共的立場來服侍國民黨主子，而獲得高官厚祿。

台灣人民也不傻，深知這些人的動機，不出：貪、色、嗔、癡─有為子女在中國的生意謀、有為自己的出路謀、有為女色出賣情報，有自認在台懷才不遇、轉向中國尋找政治第二春…。

當北京當局將這些失意政客的「輸誠」，視為對台統戰最大的突破與成就時，殊不知「拉攏一小撮」，卻疏遠了台灣大多數人民，更為兩岸的健康交流打上更多的死結。

拉攏一小撮疏遠大多數

在台灣接受國民黨反共教育的一代，看到昔日教導他們反共、誓死消滅「萬惡共匪」的國民黨高官─有些甚至是殺害台灣左翼人士、共產黨員的凶手，在台享盡榮華富貴後，如今拜統戰之賜，搖身一變成為中南海的座上賓時，勢必產生「國、共一丘之貉」的印象。怪不得我叔叔要納悶「為何現在共產黨要緊抱國民黨？」

當那些曾在台灣「教忠教孝」的國民黨權貴，拖著老邁身軀攜子帶女，在「博鰲」、「國共」、「紫金山」等中共統戰論壇、北京人民大會堂、中南海紫光閣等，「晉謁」江澤民、胡錦濤或習近平的畫面傳回台灣時，稍有格調的知識份子，腦海中一定會浮起顧炎武談「廉恥」文中：「齊朝一士夫，嘗謂吾曰：『我有一兒，年已十七，頗曉書疏。教其鮮卑語及彈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無不寵愛』。」

而當台灣年輕的一代，在面對馬政府施政無能，所造成的房價狂飆、實質薪資倒退、企業放無薪假、失業等等威脅之際，另一方面卻看到國、共權貴密室分贓，「鮭魚返鄉」的台商發TDR在台吸金炒房、買媒體為北京發聲等中共統戰所造成的兩岸交流亂象時，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總之，近卅年的兩岸交流，北京在台樹立的統戰典型，在台灣人的心目中，是負面多於正面。這些統戰樣板，有：為壟斷兩岸交流紅利而背棄核心價值的國民黨權貴、見利忘義的失意政客、敗德無恥的跳樑小丑、還有藉「祖國統一」或「舉報台獨」損人利己的混混，例如：恐嚇學生的黑道大哥、欺負小女生的無恥藝人等等。

這些人的形象、行徑猶如一九四五年之前在中國日軍佔領區的「維持會」會長，或傀儡政權的「二鬼子」。

但淪陷區內的中國人，對「維持會長」或「二鬼子」大多敢怒不敢言；只有少數有骨氣的中國人用游擊戰甚或更激烈的手段─暗殺，給予打擊。

幸運的是中共並未統治台灣，而且台灣人民擁有言論、集會、結社等自由，更有一項有力的武器─選票。

二○一三年六月開始的反服貿，以及進一步演變成的「太陽花」學運，是台灣人民對中共統戰反擊的第一階段。接著二○一四年十一月的九合一選舉，猶如台灣版的「徐蚌會戰」，人民用選票擊潰了幾個過去在兩岸吃香喝辣、最具代表性的國民黨權貴家族。最後，二○一六年的大選一舉完成總統與國會的政黨輪替，在政治上殲滅了中共對台統戰典型大部分的影響力。

當統戰遇到民主，證明了一個真理：小伎倆是無法收買民心的！

（二○一六．二．一五 見刊）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