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大人物們》大提琴家:卡薩爾斯(上)

出生於西班牙的卡薩爾斯,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大提琴家之一,音樂之外,早慧的他且很早便確認了自己的政治立場,終身未在蘇俄和中國等共產主義國家演出過。或許是藝術家的宿命,或者時代必然的悲劇,卡薩爾斯前半生雖能發揮才華、接受適當的栽培,卻終究難逃一度潦倒。讓我們來看看他的故事。

林衡哲

朱宗慶在頒榮譽博士給俄國大提琴家羅斯特洛波維契(Rostropovich,1927-2007)時,稱他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大提琴家。一向謙沖為懷的羅氏,一定不會同意朱宗慶的話,因為二十世紀的大提琴家,都公認出生於西班牙的卡薩爾斯(Pablo Casals,1876-1973)才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大提琴家。在西方音樂史上,提昇大提琴為獨奏樂器,與小提琴平起平坐,居功厥偉的就是卡薩爾斯,而且他在十三歲時發現的六首《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業已成為大提琴曲目中的「聖經」。卡薩爾斯奉獻他一生的精力,此曲才獲得這麼崇高的地位。同時他也是提拔二十世紀最有名大提琴家馬友友的最大功臣。更難得的是,他以大提琴為武器,與佛朗哥的獨裁政權對抗,為藝術家的尊嚴留下無數可歌可泣的故事,因此有人甚至稱他為「弦樂器之王」。

出生於西班牙的卡薩爾斯,是公認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大提琴家。(圖:網路) 

卡薩爾斯不但是傑出的大提琴家,也是有名的指揮家。在他漫長的演奏生涯中,他灌製了很多獨奏、室內樂與協奏曲唱片;身為指揮家,他也灌製了不少交響曲唱片,但他最令人永誌難忘的,是他在1936到1939年間所錄製的《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他同時也是西班牙共和國最熱誠的支持者,曾發誓在西班牙民主恢復前,絕不回到心愛的祖國。遺憾的是,他在獨裁者佛朗哥去世前二年,就以九六高齡仙逝了,未能看到獨裁政權的結束。

早年的生活

他在1876年12月29日出生於距離巴塞隆納約七十公里的塔拉哥納省(Tarragona)小鎮班德雷爾(El Vendrell),這是屬於加泰隆尼亞(Catalunya)的地方,有自己的語言與文化傳統,且曾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因此加泰隆尼亞人跟台灣人一樣,絕大部分都想從西班牙獨立出來。

卡薩爾斯的父親是一位教堂的管風琴師和合唱團指揮,是他生平的第一位老師。父親的教學非常嚴格,常要卡薩爾斯和弟弟Arturo背誦他彈的曲子,因此卡薩爾斯四歲就會演奏小提琴、鋼琴和長笛,八歲就舉行小提琴獨奏會,十一歲在教堂聽賈西亞(Joseph Garcia)演奏大提琴——賈西亞是巴塞隆納人,後來成了他的第一位大提琴老師。那天晚上他對父親說:「我非常喜歡大提琴。」父親馬上給他製作了一把大提琴,從此與大提琴終身結緣。

卡薩爾斯的母親是出生於波多黎各的加泰隆尼亞人,雖然父親反對他以音樂為職業,但有先見之明的母親卻堅決要讓他兒子學大提琴,於是在1888年、卡薩爾斯學會拉大提琴半年之後,母親就帶他到巴塞隆納的市立音樂學校就讀,在那裡他不但學大提琴,也進修音樂理論和鋼琴演奏,在學生時代,他就潛心研究大提琴的演奏技巧,而且每次拿起琴,便會有新的發現,例如在練習貝多芬的大公三重奏(Archduke Trio)時,他就發現了一個新的指法,是他從未想到的,使他在尋求音樂演奏方面,更接近表達的完美性,而且連技巧方面也更容易了。

市立音樂學校放暑假時,他就參加旅行演奏樂隊,冒暑奔波,頗為艱苦,雖然都是演奏簡單的曲子,但卡薩爾斯總是竭力而為,以求達到最好的藝術效果。他那時相信,如果我們能盡心竭力地去完成每件小事情,每天都可以完成一些奇蹟。

青春期的苦悶時代

可是他在巴塞隆納求學時,也感受到青春期的痛苦。那時他大約十四、五歲,開始體認到生活的苦悶,變得憂鬱而落落寡歡。那時他常想:「這些人多麼愚蠢,他們哪裡來的歡笑和歌聲?他們毫未顧及生命中的痛苦與不平。」那時的他,常在街頭徘徊幾個小時。

卡薩爾斯的母親,本身是虔誠的教徒,她看出他的苦悶,要他心歸上帝,以求解脫苦海。幼時他常跟父母一起去教堂,後來又讀了不少當時正流行的馬克思主義的書,想從中獲得有關生命問題的解答,但亦毫無結果。天下一家的理想固然很好,但人類若不自由,就無法發展其個人的潛力,而共產主義是不允許自由的,因此終其一身,卡薩爾斯從未在蘇俄和中國等共產主義國家演出過。

發現巴赫六首無伴奏大提琴組曲

雖然馬克思救不了陷在苦悶青春裡的他,但是巴赫可以。他讓卡薩爾斯找到了終身奉獻的目標,並為大提琴界找到了音樂之寶:《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 就在1890年、卡薩爾斯十三歲的那一年,他無意間在一間二手音樂商店發現了巴赫六首組曲的破爛版本。這套組曲,過去從未有人提過,也沒有聽過,更沒有人演奏過,卡薩爾斯如獲至寶,返回家中練習,這些組曲在他心中展開了一個遼闊美麗的新天地,掃除他心中所有的苦悶,其後十三年,他每天都花很多功夫研究練習這套組曲,成熟後才敢公開在音樂會上表演。

1891年2月23日,十四歲那年,他在巴塞隆納舉行大提琴獨奏會。他在市立音樂學校整整研讀五年,最終以榮譽獎畢業。

馬德里音樂院時期

1883年,另一位西班牙作曲家阿爾班尼士(Albéniz),一天在咖啡廳聽到卡薩爾斯的三重奏演出,馬上就聽出他的才氣,介紹他在畢業後去馬德里拜晤莫非伯爵,使他得以在宮廷為瑪利亞皇后作御前演奏。為酬庸他的成就,皇后每月贈他兩百五十比索獎學金,並與年幼的太子一起接受莫非伯爵的人文通識教育。

多虧皇后的資助,才使得他與母親、弟弟們能維持起碼的生活,同時也有機會向馬德里音樂學院院長孟納斯特里奧(Jesús de Monasterio)學習室內樂,並向布里頓(Thomas Bretón)和米烈奇(Victor Mirecki)學習作曲。他們都是優秀的老師,尤其孟氏更深具傳授之道,他的內在熱誠鼓舞了卡薩爾斯,使他獲得許多新的知識,並形成他的創作理想。卡氏認為他畢生在音樂方面獲得影響最大的兩個人,就是他父親和孟納斯特里奧。

馬德里音樂學院院長孟納斯特里奧是卡薩爾斯的恩師,其內在熱誠鼓舞了卡薩爾斯,使他獲得許多新的知識,並形成他的創作理想。(圖:網路)

莫非伯爵的人文教育影響深遠

還有一位對卡氏影響極大的老師是莫非伯爵(Count Morphy),他讓卡薩爾斯獲得了深厚的人文教養,卡氏之成為大師,莫非的人文教育貢獻最大。卡氏曾自述:「我在馬德里居留的數年中,是我一生立業的關鍵,不只在音樂訓練方面獲得很大的進步,就是對我的一般學識也獲益匪淺。莫非伯爵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紳士,博學多才、遍獵名書。他對我循循善誘、視如己子。他常說,他自己沒有男孩,亞凡索太子和我就是他的兩個兒子。

「每天早晨在我上音樂課之前,伯爵會先對我講解高深的藝術課程。我們所用的課本,就是亞凡索太子用的(因為伯爵就是太子的老師),其上還寫著太子備忘的小註。伯爵發現我在繪畫方面頗具資質,每週至少都會帶我去一趟普拉多美術館,並要我寫一篇心得報告。我在這方面發現了一個新天地,遍涉美術館中諸大師的名畫。我想除了音樂之外,最偉大的藝術就是繪畫了。它的美麗色彩,深深地扣住了我的心,就這點而言,繪畫與音樂可以說是非常似的。例如巴赫的音樂,就洋溢著絢麗的色彩,真正是光芒四射、匠心獨具,他的天才創造出的作品,正如名畫家林布蘭(Rembrandt)與維拉斯奎茲(Velázquez)運用彩色一樣,展現著他們的智慧。我時常想,如果我不是音樂家的話,我一定是個畫家。

「莫非伯爵也會對我講解政治和文學教育的問題。他給我指定參考書籍,每週派我出席政治集會,使我了解政治的真諦。或許是由於我早年接觸政治活動的影響,我深深感覺每一個人都應該參與他那個時代的政治活動。」

卡薩爾斯不是活在音樂象牙塔的藝術家,他以大提琴為武器,與獨裁政權抗爭;以溫柔的卡塔蘭民謠〈白鳥之歌〉(El cant dels ocells),激發卡塔蘭人的愛國心與民族意識,可能也是受到莫非伯爵的影響。

莫非伯爵想在馬德里建立一座歌劇院,要卡氏與他合作,那時他才十九歲。但他母親堅決反對,認為他如果留在歌劇院,無異自毁成為大提琴家的宿願。為此他母親與伯爵竟數度發生口角,最後還是母親戰勝,伯爵終於贊助他們一家人前往布魯塞爾,並寫了一封介紹信,要卡氏去見他的朋友吉瓦特(Gevaert)。吉瓦特以年齡過高、無法從事訓練工作為由,轉介他去見布魯塞爾音樂學院的大提琴教授,因為這位教授起先不知道卡氏的功力,因此在眾學生面前,對他倍加嘲弄,聽到卡氏的演奏後才改變態度,答應他隨班上課。然後怏怏不樂的卡氏拒絕了教授的好意,與母親在1895年往陌生的巴黎,接受命運的挑戰。

在巴黎的生活,是卡氏一生中最潦倒的時刻。他在冬季抱病,母親為人縫糿以維持生活及醫藥費用,為了賺一點小錢,甚至賣掉了自己的頭髮。卡氏雖勉強在夜總會的劇院樂團找到第二大提琴手的糊口工作,最後仍不得已給父親拍了一份電報,搭三等火車返回巴塞隆納。

然而,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他雖在巴黎受難過,幾年後,也將從巴黎開始,展開一生多采多姿的國際演奏生涯……

續篇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林哲衡部落格大提琴家:卡薩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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