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楊牧出生於花蓮，詩風受到浪漫派影響甚多。（記者花孟璟攝）
詩人楊牧出生於花蓮，詩風受到浪漫派影響甚多。（趨勢教育基金會提供）
如果你要到花蓮旅行，是否會喜歡探訪秘徑？是否愛深入一般遊客不會走踏的景點？那麼建議你不妨帶著《楊牧詩選》，走進詩人筆下的洄瀾，輕聲朗讀詩句，讓眼前的風景有著更為深刻的意涵，更為壯麗的美感。
太魯閣峽谷在2011年就進入《米其林綠色指南》（Michelin Green Guide）中，享有3顆星的高度評價。楊牧的〈俯視〉一詩中，遊子返鄉，凝視著峽谷向東奔流的立霧溪，宛如輪迴之後與情人重逢。而自己已經步入中年，抬頭望著峭壁上稀稀落落的草木，感嘆「雖然和高處的草木一樣／我的頭髮在許多風雨和霜雪以後－－／不像高處的草木由繁榮渡向枯槁／已舉向歲月再生的團圓／－－我的兩鬢已殘，即使不比前世／邂逅分離那時刻斑白。」接著深情的詩人俯首凝視溪谷，「浮雲是飛散的衣裳，泉水滑落成潤／太陽透過薄寒照亮你踞臥之姿」遊客是熱切的愛慕者，山水往往冷靜以對，在拂逆和排斥、戀慕和冷淡、陌生和熟悉，接納和埋怨之間，就像是愛侶之間的迎拒糾葛，一首山水詩能如此纏綿繾綣，確實讓人大開眼界。
從峽谷往南下，沿台9線，經過三棧部落附近時，左手邊是193縣道的起點，這是通向七星潭的小徑，太平洋在防風林外起伏，無人的海灘藏身在密林之後，停車在此，漫步海邊，天地洪荒，萬籟俱寂，可以遠眺斷崖。再往南行，會進入遊客如織的七星潭風景區，當聽見濤聲時，耳邊就會響起楊牧的〈瓶中稿〉：「這時日落的方向是西／越過眼前的柏樹。潮水／此岸。但知每一片波浪／都從花蓮開始」，七星潭是楊牧鍾愛的景點，聽潮與冥想，看著水面上的定置漁網，舢舨往返於海上與岸邊，日落月升，「山的形狀和雲影依舊／在比較遠的層面重疊」（〈七星潭〉），彷彿印象派的畫作。
七星潭坐落在新城鄉，鄉內有眾多值得探訪的景點，新城天主堂、新城照相館、佳興冰果店都值得駐足。向南行，就進入花蓮市，花蓮縣的行政與文教機關集中在美崙一帶，楊牧的母校花蓮高中就在此地。據說楊牧上中學時，每日要往返市區與美崙，上學時坡道總讓騎自行車的中學生揮汗如雨，「松園別館」就佇立在山坡旁，笑看著往來行人。「松園別館」前身為花蓮港兵事部，是日治時代的軍事指揮中心與高級軍官休憩所，楊牧的〈松園〉一詩，援引了《詩經》鄭風〈野有蔓草〉中零露溥兮的典故，暗示這是戰亂時，青年男女流離失所，在野田草露中相逢，相互傾慕。看來楊牧應當是描寫太平洋戰爭末期，軍人在松園與女子一夜溫存，縱然「有挽留的山，不捨的水勢」，情愛的密碼藏於詩中，但當白晝來臨，戰爭就在海上，殘殺與掠奪是青年必須面對的宿命。
離開松園，進入花蓮市，楊牧少年時期純樸的小城鎮，如今已經繁華與商業化。在他記憶中，往水源地探險，夏日泅泳於溪邊，是消暑最佳良方。沙婆礑溪是在地人口中的「水源地」，有清澈如碧玉的溪水，也是原住民的部落所在，而今大量鋼筋水泥的工程，建構魚道、瀑布與水利工程，讓水文與山景有了相當大的變化。楊牧的〈沙婆礑〉一詩中，觸目是女巫、飛鼠、山貓等景物，在溪邊玩水的遊客不妨也懷想此地原始的風光。沿沙婆礑溪行，河岸寬闊處就是美崙溪，東岸河堤下是國福棒壘球場，西岸則是佐倉，昔日是撒奇萊雅族的部落所在地，因為1878年的加禮宛戰役（或稱達固湖灣事件），撒奇萊雅族及噶瑪蘭族在聯合抵抗清軍的戰鬥中，幾乎滅絕，漢人與太魯閣族佔據此一地區。楊牧的〈佐倉：薩孤肋〉一詩中為戰士招魂：「月圓的時候／我看到有重複的人形飄過箭筍／和含羞草啟闔的野地，影子遺落／多風和塵土，多回音的祖靈溪」，在芒草、水窟與河岸間，不遠處佳山基地戰機起降，風中彷彿飄飛著狩獵和捕魚的歌。
往南行，穿越吉安，跨過木瓜溪時，記得在橋上向西邊的溪谷行注目禮，近處木瓜山，冬日天晴時，可以看見奇萊連峰的積雪。進入壽豐鄉後，楊牧參與創校的東華大學就坐落在原本一片廣袤的甘蔗田中。〈仰望——木瓜山一九九五〉一詩寫出了他在校園中享有「超越的寧靜」，思索著知識份子承擔公眾事物時，面對著各方的批評與壓力，總不免有所遲疑、猶豫與躊躇，但「山勢縱橫不曾稍改，復以／偉大的靜止撩撥我悠悠／動盪的心，我聽到波浪一樣的／回聲，當我這樣靠著記憶深坐／無限安詳和等量的懊悔，仰首／看永恆，大寂之青靄次第漫衍／密密充塞於我們與天地之間」可見奇萊山、木瓜山雄偉與堅定的姿態，安定了詩人浮動的心意。而在校園中，生態豐富，環頸雉與野兔出沒，楊牧就以〈兔——七月二十日東華大學所見〉一詩，記錄了他撞見野兔的驚喜，也藉著《木蘭辭》中「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的生動形象，以詩論詩，討論藝術家運用象徵、譬喻與意象，就宛如兔子在草原上的顛簸與蹉跎，最終「充沛交融的心血完成的是愛與美」，也宣示了這所大學專注在文學與藝術創作的心志。
帶著一本詩集，讓詩人陪你遊花蓮， 是何等幸福的經驗？或許你最終決定落腳下來？就如同楊牧〈帶你回花蓮〉所歌唱：
讓我們一起向種植的山谷滑落
去印證創生的神話，去工作
去開闢溫和的土地。我聽不見
那絕對的聲音，看不見
那絕對的眼色。去宣示
一個耕讀民族的開始
去定居，去繁殖
去認真地歌唱
這又有何不可？就把花蓮當作你的伊甸園，書寫自己嶄新的族譜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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