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雀
中國近來又重申中國文化中的「龍」與西方文化中的「dragon」是兩種不同的物象。中國文化的「龍」神聖崇高，應該翻譯為「loong」。至於西方的「dragon」，是噴火怪獸，是邪惡的象徵，其地位不能與「龍」相提並論，因此建議音譯成「拽根」。
「拽根」的譯法是否得宜，見仁見智，卻可從世界各地有關「龍」的神話傳說，看出文化差異。
「dragon」一字源自希臘文的蛇（drakon），蛇生於水，象徵生命之始，又被賦予鳥的飛行能力，翱翔於天空，因此被視為同時具有創造與毀滅的意象。在西方神話中，人與龍的搏鬥，象徵善惡之爭，從龍的身邊解救出少女，代表擊敗惡魔後，可獲得聖潔力量。
今日的墨西哥中部至中美洲一帶，因其相似的古文明而被人類學家稱為「美索亞美利加」（Mesoamérica）。在前哥倫布時期，美索亞美利加的各部落有「羽蛇神」（Serpiente Emplumada）信仰。所謂羽蛇神，就是蛇身裝飾著鳯尾綠咬鵑翎毛的神，象徵同時擁有地下和天上的一切神力。墨西哥高地的納瓦語稱羽蛇神為「Quetzalcóatl」（讀音：給查爾蔻阿特），即由鳯尾綠咬鵑「quetzal」和蛇「cóatl」二字所組成。
前哥倫布時期，美索亞美利加的各部落有「羽蛇神」信仰。所謂羽蛇神，就是蛇身裝飾著鳯尾綠咬鵑翎毛的神，象徵同時擁有地下和天上的一切神力。（圖：維基共享）
「羽蛇神」信仰逾三千年，起源於美索亞美利加文明之母奧爾美加（Olmeca）。西元十世紀，發祥於墨西哥中部的托爾特克（Tolteca）文明，將羽蛇神信仰發揚光大，國王並自認為羽蛇神轉世成，於是自稱「給查爾蔻阿特」（Quetzalcóatl）。後來，托爾特克遭異族入侵，再加上內鬨，國王給查爾蔻阿特只好率領族人出走，遷徙至墨西哥谷地、東南方的猶加敦半島，從此托爾特克文明融入墨西哥谷地的部落，並影響馬雅（Maya）文明，馬雅人也開始崇拜羽蛇神，馬雅語稱羽蛇神為「庫庫爾坎」（Kukulcán）、或古古馬斯（Cucumatz）。
根據馬雅信仰，兩隻象徵天與地的羽蛇神在混沌中為人類開天闢地。羽蛇神亦是金星神，出現於拂曉或黃昏，象徵始與末的交相輪迴。羽蛇神的另一個身分是風神，協助人類農作。羽蛇神於每年三月二十一日「春分」下凡並帶來雨水，開始播種時令。羽蛇神於九月二十三日「秋分」返回天庭，雨季結束，代表收割季節。因此，有些城邦的金字塔北面石階刻著羽蛇神像，每年的「春分」一到，日落之前，西斜陽光照射至金字塔北面石階時，投射出一條宛如巨蛇飛舞的影子，象徵羽蛇神下凡。
泰利耶.蘭斯手抄本中所繪的「給查爾蔻阿特」。（圖：維基共享）
集各文明為大成的阿茲特克（Azteca）人，有其獨特的創世紀神話。阿茲特克人深信人類已經歷了四個太陽紀，在第四個太陽紀毀滅後，羽蛇神深入冥府取回人類骸骨，不僅過程艱辛，又自我犧牲，以其鮮血淋灑人骨，使人類再生，開啟第五個太陽紀。
據傳，玉米長在山巒之中，層巒疊嶂無路可通，阿茲特克人因此無緣品嚐玉米的美味，僅能以木薯為食、狩獵為生，於是祈求多位神明以神力開山闢道，但均告失敗，最後求助於羽蛇神。羽蛇神將己身變成一隻黑螞蟻，並在另一隻紅螞蟻的作陪下，朝山巒前進。山路迢迢且崎嶇難行，化身為螞蟻的羽蛇神終於抵達玉米田，挑選了一顆最好的玉米粒，再一路扛回部落，送給阿茲特克人，並傳授如何耕種，從此阿茲特克人便有了玉米。
羽蛇神將玉米送給阿茲特克人，並傳授如何耕種，從此阿茲特克人便有了玉米。（www.mitos-cortos.com）
羽蛇神將自己的血注入阿茲特克人身上，給予生命，又賜予第一顆玉米種子，並傳授農耕、天文、藝術等知識，因此被尊為生命之神和文化導師，其地位十分崇高。
十五世紀，阿茲特克國勢如日中天之際，四處征討鄰邦，似乎受到戰神的庇佑，戰事無往不利。軍隊每一凱旋歸來便舉國歡騰，以人牲大肆祭拜戰神，祭典過後歡宴隨之而來，歌舞達旦，男女老少藉機痛飲龍舌蘭酒，不僅爛醉如泥，醜態百出，甚至忘了敬拜羽蛇神。對於子民的驕奢淫佚，羽蛇神十分不悅，決定離開。離去之前，羽蛇神拋下神諭，表示他日必化身成蓄著鬍鬚的白人，重返阿茲特克帝國，並要回原有的榮耀。話一說完，羽蛇神便從猶加敦半島跳入加勒比海，不見蹤影。
開城門宮迎西班牙人的阿茲特克國王蒙提蘇瑪二世。（圖：維基共享）
是巧合？還是羽蛇神真的回來了？
1519年，西班牙征服科爾提斯（Hernán Cortés，1485-1547）在印地安傳譯瑪琳切（Malinche，1500?-1527?）的嚮導下，率領一支五百餘人的軍隊朝阿茲特克的帝都邁進。柯爾提斯的外型正如神話所預言，一個蓄著鬍鬚的白人，阿茲特克彼時的國王蒙提蘇瑪二世（Moctezuma II，1466-1520）誤以為他就是羽蛇神的化身，而開城門恭迎西班牙人，沒想到竟是引狼入室，導致強大帝國於1521年毀滅。
神話蘊藏許多值得深思的議題，同時也刻劃出歷史演進的軌跡。至於羽蛇神是美洲的龍？抑或拽根？人人均有不同的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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