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倬
「若是我們冠上漢姓，二十年後又不會講布農語，我們的後代子孫就會對自己的根感到疑惑。」（卜袞．伊斯瑪哈單．伊斯立端）
在前篇〈以戶籍地作為原住民優惠條件差異探討〉一文中，已介紹影響《原住民身分法》未來2-3年修法的憲判4與憲判17、以及憲判4提出原住民身分與原住民所得享有之優惠措施不當然等同的意旨。從此意旨出發，進一步說明優惠差異與條件差異會雙向連動、條件差異必須具公信力、鑑別力兩個重要邏輯概念。該文最後分析了戶籍地作為條件差異的可行性。本文則接續探討以傳統名字作為條件差異的可行性。
原住民過去一直有自己的傳統名字。但在清、日本、中華民國政府時期，被強迫改名，直到1995年《姓名條例》第三次修正，原住民得以恢復傳統姓名，以漢字登記。2001年《姓名條例》第四次修正，原住民傳統名字可以與羅馬拼音並列登記。2003年《姓名條例》第五次修正，傳統名字與漢人姓名皆可與傳統名字羅馬拼音並列登記。 按最新版《姓名條例》第1條第2項規定：「臺灣原住民及其他少數民族之姓名登記，依其文化慣俗為之；其已依漢人姓名登記者，得申請回復其傳統姓名；回復傳統姓名者，得申請回復原有漢人姓名。但均以一次為限。」第4條第1項規定：「臺灣原住民及其他少數民族之傳統姓名或漢人姓名，均得以傳統姓名之羅馬拼音並列登記。」於此，原住民名字登記方式可採用：1.傳統名字、2.傳統名字並列羅馬拼音、3.漢人姓名、4.漢人姓名並列羅馬拼音，計4種樣態，其中傳統名字或漢人姓名均以中文記載，可得依當事人申請戶籍登記並列羅馬拼音。4種樣態僅擇其中1種，做為戶籍登記之本名。以上傳統名字能否僅以羅馬拼音登記，是另一個立法問題，本文暫且不議。
即使《姓名條例》規定原住民名字申請與回復之間轉換以一次為限，卻仍可能發生為了申請優惠才緊急轉換傳統名字、並優惠取得後立即回復漢人姓名的投機行為。（本報資料照）
「如何使用漢字來翻譯族名對我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使用那個名字。」（法法．滿寇寇）
經查詢戶政統計，至2021年底，原住民名字以「傳統名字」登記者為4,586人，占當時原住民人口0.79%。以「漢人姓名並列羅馬拼音」登記者為27,315人，占比4.7%。以「漢人姓名」登記者為548,857人，占比94.5%。也就是因原住民《姓名條例》修正、得採用傳統名字或並列羅馬拼音登記後，實際提出申請者非常少。 更有甚者，外界或許會認為傳統名字或漢人姓名並列羅馬拼音都屬原住民名字，包括憲判4也提到「漢人姓名並列羅馬拼音也是一種原住民認同表徵」，但實際上，兩者之間仍有認同強度差異。根據戶政統計，原本每年有約10名傳統名字者回復漢人姓名，但在開放漢人姓名並列羅馬拼音後，增加為每年約40-50名傳統名字者回復漢人姓名，也就是傳統名字者原本每年流失0.2%，增加為每年流失1%。
「希望未來可以推動恢復族語名字的人，能夠考試加分。」（伊斯坦大．貝雅夫．正福）
根據以上戶政統計顯示，甚至憲判4也支持此觀點，即採用傳統名字或漢人姓名並列羅馬拼音之間，有認同強度差異。則名字採用方式，亦可以作為原住民優惠的條件差異。此條件差異符合為了促進採用傳統名字推動歷次《姓名條例》修法的目的。《姓名條例》修法目的，絕對不會是採用傳統名字人數越來越少。
先談優惠差異與條件差異雙向聯動。於前篇文章中已介紹，條件差異並不一定完全排除優惠取得，經過設計，即使僅僅採用漢人名字，仍可享有最基本的優惠。再談公信力。傳統名字或漢人名字並列羅馬拼音自《姓名條例》2003年修正至今，已近20年，具有絕佳的公信力。最後談鑑別力。即使《姓名條例》第1條規定原住民名字申請與回復之間轉換以一次為限，仍可能發生為了申請優惠才緊急轉換傳統名字、並優惠取得後立即回復漢人姓名的投機行為。為了增加此條件差異的鑑別力，仍應訂定名字維持最低期限。合理的期限或許訂為3年，實際長短仍遵照原住民族內部討論決定。
為了賽夏族人或邵族人等氏族民族，或許必須對名字採用條件差異，有更細緻的設計。賽夏族人日宏煜在2022年矮靈祭時臉書貼文：「二百多年與漢人的互動中，賽夏族人已將漢字吸納成為氏族的符碼之一，且使用這些漢字符碼做為氏族的認同表徵超過二百六十年，從前koko再三叮嚀日家的子孫絕對不能改姓的聲音隨著今夜矮靈祭歌和各氏族的kilakil（月光旗）聲聲廻盪在夜空下的向天湖邊。」對於賽夏族或邵族等過去已將漢姓吸納為氏族認同表徵的民族而言，名字採用條件差異可能必須有更細緻的設計。但又為了優惠差異能公平適用於所有原住民，增加其他條件差異一併設計或許必須考慮。於此，增加從原住民父或原住民母之漢姓作為一種條件差異，將會是下一篇文章探討的重點。
（作者為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人類學組助理研究員，史丹佛大學人類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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