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李筱峰專欄》今宵別夢寒

◎ 李筱峰

炎憲兄:

相交三十年,你知道我最喜歡開玩笑了,你也知道我最愛唱歌了!

但是,這次你開的玩笑比我大太多了!你的玩笑開得我雙唇顫抖,卻唱不出歌來!你匆匆離去,不告而別;我倉皇失措,痛徹心扉!

得知你離去的消息時,正是燈火闌珊的夜晚。我猶如漂泊的遊魂,不敢待在家裡,一人行走在夜晚的小街暗巷,讓眼淚放肆地奔流,沒人看到。我哼不出歌,心中卻迴蕩起舒伯特的〈菩提樹〉的中文歌詞:「…流浪到深夜」,在深夜裡,我淚流不止。

在朦朧淚眼中,我清晰看到三十年來與你相交相處,與你並肩奮鬥的身影;看到你經常笑咪咪(眼睛笑成一條細線)的和藹神情;看到你經常被愛戴你的學生環繞;看到你疲於奔命帶領團隊進行口述歷史採訪;看到你孜孜矻矻策劃舉辦一場又一場的台灣史研習營;看到你汲汲不懈地籌辦多場學術研討會;看到你為反抗壓迫、揭發無理而舉辦的一場又一場的記者會、座談會;看到你苦心竭慮帶領本土社團如台灣教授協會、台灣歷史學會、台灣社,一起為社會探病投藥、為台灣前途奔走呼號;看到你編輯《台灣風物》、《台灣史料研究》,為傳承台灣歷史文化,案牘勞形;看到你出掌國史館,編出一套又一套過去國民黨不屑編撰的台灣史料與書籍;看到最後,我看到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炎憲兄,你是歷史學者,但你不在乎只寫為升等、為評鑑有加分績效的學院論文,而致力於沒有加分作用的口述歷史的採訪與整理,至今洋洋灑灑出版的有關二二八事件及白色恐怖政治受難人的口述歷史已有二、三十冊,是台灣近現代史的珍貴史料。

你擔心我們台灣後代子弟成為失憶的迷途羔羊,所以你不甘心只做歷史學者,你還要推動普及社會的歷史教育,但你又不甘僅止於「歷史教育家」,你還投身多項社會運動。愛因斯坦這句話好像在形容你:「知識份子應該對世上任何不合理的現象表示自己的態度,否則就是幫凶。」你不像那些只躲在研究室裡的「純史學家」,任政客橫行,任群魔亂舞而無動於衷。我想起年鑑學派的歷史學家布洛克(Marc Bloch),參加過兩次大戰,參與巴黎的解放運動,最後遭蓋世太保槍斃,卻仍九死無悔!炎憲兄你所發揮的,正是相同的「行動史學」。布洛克遭暴政處決,你為抗爭強權霸政而鞠躬盡瘁!只是,六七之齡太匆匆!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炎憲兄,數年前,我曾送你一卷我唱歌的錄音帶,要請你聽歌。近幾年來,你疲於奔命,應該無暇聽我唱歌。現在,你諸事皆已放下,讓我再為你唱一首歌,是弘一大師中文填詞的〈送別〉:「…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作者為國立台北教育大學文化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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