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盧俊瑋
台北市議員苗博雅提出「戰爭期間正常上班上課」的說法，引發熱議。有人以為戰爭一旦爆發，台灣將全面陷入廢墟，談論日常生活毫無意義。但討論此事，必須回到國際現實經驗及現代戰爭的運作邏輯。
二〇一九年，筆者參訪以色列特拉維夫。當地情勢緊繃，衝突隨時可能升級。在醫院，筆者遇到一位帶孩子就醫的家長。據他所述，兩天前，家門口才遭炸彈攻擊。筆者問他為何仍能平靜地出門，他淡然回應「孩子生病就該看醫生。」這份沉著，反映出以色列社會長年累積的共識：生活的基本節奏必須維持，醫療與教育的秩序必須維持，城市才能在危險與混亂的夾縫中延續。
類似經驗也出現在其他戰區。筆者同樣驚訝於台籍作家陳思宏，在俄烏戰爭最緊張的兩年間，仍然親赴烏克蘭宣傳新書。據其所述：文化活動仍然舉行、市民照常移動、店家努力營業，城市的脈動在空襲警報與短暫停頓後重新啟動。社會運轉的能力本身，形成一種集體展現。
反觀台灣，對戰爭的想像卻鎖定在「全面摧毀」的極端畫面。但現代戰爭通常不是無差別攻擊。軍事分析顯示，解放軍雖擁有大量導彈，但可用於精準攻擊的數量有限，且造價高昂，因此勢必優先打擊高價值的軍事目標，如機場、指揮中心與雷達站。平民住宅區成為主要攻擊對象的可能性，遠低於大眾直觀的想像以為。
研究也指出，即使處於高度不利情境，導彈造成的平民死傷，很可能低於台灣一年因交通事故喪生的人數。這項比較提醒台灣社會：多數民眾面臨的真正風險，往往來自社會秩序的崩壞，例如斷電、斷糧、物流停擺、醫療中斷。
因此，「戰時上班」的概念若被視為企業營運問題，自然容易引發反彈。然而，公共服務的運作、基礎設施的維護、能源與物資配送的不中斷，都攸關整個城市能否撐住。若水電搶修人員不出勤，醫療人員因恐懼而缺席，運輸鏈條停頓，城市會因逐層斷裂而陷入停擺。即使攻擊有限，後方也可能因恐慌而失序。
威權政體之所以持續散播「導彈洗地」、「留島不留人」的渲染，目的在削弱對手社會的信心，使民眾在戰事開始前便陷入無力感。台灣真正需要面對的課題，是社會是否具備在警報響起後仍能重啟機能的能力。基礎設施是否具有足夠備援？醫療與物流是否能維持最低限度的運作？民眾是否了解自身在大後方所扮演的角色？
戰爭從來不只發生在前線，後方的穩定形成整體防衛體系的重要支柱。若城市在攻擊後仍能維持診療、供電、運輸與教育，這些看似平凡的日常，即成為最清晰的回應。在當前的地緣政治環境中，能否維持大後方的穩定運作，正是衡量國家韌性的核心指標。
（作者是皮膚科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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