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共和國》邱萬鈞／川普關稅戰下全球金融的十字路口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統計，美元在全球外匯儲備中所占的百分比，已從二○一六年的六十五．四％下降至二○二四年的五十九．二％（路透檔案照）

邱萬鈞／ 美國東北大學財務金融系教授

全球金融市場正面臨廿一世紀以來最具挑戰性的轉折點。川普政府自二○二五年三月開始實施的新一輪關稅政策，不僅衝擊國際貿易，更引發了全球金融市場的大幅波動。根據美國商務部資料顯示，美元指數二○二五年已呈近六．八％的貶值，亞洲貨幣則首當其衝，其中新台幣升值幅度更達八．三％，創下二○二二年以來新高。然此次匯率波動背後隱藏著美國政府精心設計的「組合拳」策略：一方面對進口商品徵收額外關稅，同時推動貿易夥伴國貨幣升值，藉此達成縮減貿易逆差及促使製造業回流美國的多重政策目標。而此激進的貿易策略已在金融市場引發連鎖效應，出現美債殖利率快速上升及美股的暴跌的異常現象 。

美國國債規模已超過卅六兆美元，加上川普政府的財政支出擴張以及對富人與企業減稅，導致預期政府債務將加速攀升。經濟政策的反覆不定，造成廠商決策無所適從，經濟成長前景看淡、通貨膨脹壓力再起及就業市場出現疲弱，都造成美債借款成本上升。比較值得令人擔憂的是，在二○二五年四月出現了全球金融市場的大震盪中，美債殖利率上升不再吸引資金流入美國市場，這種一反常態的現象，令市場擔心是否預示美債可能正逐漸失去「無風險資產」（risk-free asset）地位的結構性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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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進口商品徵收高額關稅，更引發市場對美國通膨壓力增加的預期，本就對美元的價值不利。其他國家以固定收益證券為主的機構投資人，例如保險公司、退休基金，預期其本國貨幣將升值時，出於匯率避險需求，減持美國政府公債投資部位，形成的賣壓推高了美債殖利率。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統計，美元在全球外匯儲備中所占的百分比，已從二○一六年的六十五．四％下降至二○二四年的五十九．二％，作為全球貿易結算與儲備貨幣，美元的地位長期逐漸被其他貨幣或資產所取代。中國尤積極將人民幣國際化，聯合以拉丁美洲與非洲國家為主的貿易夥伴及金磚國家，挑戰美元，不過無論在國際支付或是在外匯儲備中，比重與其經濟地位不相稱的低。此外全球央行對美元長期穩定性的疑慮，產生追求多元化儲備資產的趨勢。

對國際金融市場而言，由於美債殖利率被視為全球資產訂價的基準，其上升將導致全球金融資產價值下跌，過程勢必引發金融市場波動。特別是新興市場國家財政脆弱，國際借款多以美元計價為之，美債殖利率上升將直接增加融資成本和債務負擔，引發還款能力風險上升。進一步導致全球整體金融體系貸放條件緊縮，市場流動性降低，增加金融機構風險。

隨著殖利率上升，美國政府將面臨更高的利息支出負擔。根據最新的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 二○二四年二月發布二○二四～二○三四年預算與經濟展望報告An Update to the Budget and Economic Outlook︰2024 to 2034），若不加以控制，到二○三○財政年度，聯邦政府的淨利息支出預計將達到約一．四兆美元，相當於GDP的四．五％，超過國防支出成為最大的項目，而二○二三年此比率約三．一％。利率上升會連帶拖累消費和投資，不動產市場、耐久財銷售和企業獲利均會受到負面的影響，導致經濟衰退的機率上升。

不能否認新台幣對美元升值 ，直接衝擊台灣出口企業的價格競爭力，尤對高科技製造、精密機械等產業影響為顯著。但就像所有的經濟現象常是禍福相倚一樣，美元貶值對於台灣並非只有百害而無一利，進口原物料特別是石油、天然氣等能源及原材料的成本降低，抵消部分出口損失。台灣廠商主要生意往來的國家區域，在可預見的未來，仍以其經濟與美國高度相關者，佔主導的地位。即使高唱要與美國經濟分道揚鑣的中國，目前仍然於美國市場難割難捨，其他國家可想而知。企業勢必得接受新台幣升值的現實之下，可預見未來對於匯率曝險管理會更加重視，出口可引入匯率聯動條款，或考慮加入其他貨幣計價機制的可能性。如遠期外匯合約、貨幣期權等避險工具的使用亦可能提高，形成金融機構未來的商機。

全球資本市場對美元地位的重新評估

回想一九九○年代初期新台幣大幅升值，留在台灣產業被逼化危機就是轉機，這種情況此刻此時必須加快重演，廠商在供應鏈中美元計價的成本部分可進行檢討，提升本國採購比例，與要素市場和原料市場連結度增加，長期強化本土產業的韌性。另外，可從產品差異化加速與附加價值增加，來降低價格需求彈性及對銷售的影響，企業更會加速拓展與美國相關性較低的新興市場，分散風險。

美債殖利率上升不僅是單純的市場現象，而是全球經濟金融格局反映了川普政府不受歡迎的貿易政策、美國財政的惡化、及全球資本市場對美元長期地位的重新評估。全球金融市場經歷少見的激烈波動、資本流動方向改變，已經對世界經濟產生深遠影響。對於國際貨幣體系而言，也是美元國際地位來到重大考驗的十字路口；但對廠商及投資者而言，評估可能的新金融秩序下資產配置策略，需嚴肅納入長期決策考量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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