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哲廷
二○二二。
那年秋天，政治成為一種綜藝。
一種劇本明確、角色分明、群眾能即時轉發的情節式演出。標題已寫好，分鏡也分好。只是演出者未必自知，觀眾早已入戲。
林智堅的離場，不像辭職，更像被慢慢推下舞台。從九十四％的支持度跌落，因為在說話的那一刻，背景音樂已經改變。他說的是論文，那些人要的是倒影。臉書的每一則留言都像排練過的標語，從綠轉灰，最後變成無聲。
一個地方首長不再參選，通常會有回顧、有眼神的停頓。那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段新聞標題，隨即被演算法沖走。
那時，蔣萬安與黃珊珊還在電視上輪流說話。他們說草菅人命。說陳時中隱匿真相。每一句都卡得好像音效師在台下操作推軌－－剛好說完，就配上觀眾的驚呼與掌聲。那是一場面對鏡頭的審判劇，但無須證據，只要懷疑本身足夠飽滿。
在新北，林佳龍提出重啟調查恩恩案。他想要讓時間倒轉，從孩子的死亡起點還原那通被剪輯過的報案電話。但只有投票結果往前。那年新北市民投下了不需要追究的選票，投下了對「處理得差不多了」的默認。
之後是失語的連鎖反應。
黨內開始自省：是不是我們話太多？是不是網軍太過猖狂？是不是不夠中間？但沒有人問：我們是怎麼變成被抹黑、被切割的一群人。沒有人問：那些當年寫稿、剪影片、查資料的「一四五○」，難道不是這個政黨最誠實的聲音？
一四五○成為一個嚇人的代號。他們的臉從來沒被記得，努力也從來沒被感謝。新聞台說他們帶風向，網紅說他們敗票，連政黨自己都遲疑了。他們成為敗選的替罪羊，卻是當年防疫、辯護、解釋、揭穿謊言時最前線的那群人。
輸，不可恥。可恥的是，輸了之後開始懷疑曾經正確的事。
我們失去了幾位候選人，也失去了一次直視謊言的機會。卻還留下一個問題：如果我們這麼容易被誤解，那下一次還會有人站出來嗎？
那年秋天的選舉，不是關於政見，不是關於未來，而是關於誰能說服大眾他們「比較不像壞人」。而壞人的定義，只要一句話就可以顛倒。
「草菅人命。」這句話到今天還在網路上回音。可我們都知道，那些罵得最用力的人，在疫苗荒的時候，也曾乖乖排隊，也曾戴著口罩等著BNT進來。他們沒死，卻說著別人殺人。
我不想再把任何人當英雄。但我記得那年我們守住的島。記得每一次三級警戒的空街、記得排疫苗時長長的隊伍、記得居家隔離裡的電話與視訊，也記得陳時中一字一字讀完死亡人數時的表情。
那是我們活著的證據。
（作者為詩人，自由工作者）
編輯精選
自由評論網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