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共和國》陳破空／從文化和心理視角透視白宮爭吵 原本可以避免的外交災難

今年二月的最後一天，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訪問美國，與川普總統在白宮會談，但協議不僅未能簽署，反而釀成一場激烈爭吵。（美聯社）

陳破空／旅美作家、政論家

今年二月的最後一天，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訪問美國，與川普總統在白宮會談。按原計劃，雙方當天將簽署礦產協議，成為烏俄停戰、締結和平條約的重要一步。但當天，協議不僅未能簽署，反而釀成一場激烈爭吵。而這場爭吵完整展現在眾多媒體前，震驚了世界。這是白宮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外交災難。

白宮爭吵發生後，美國內外，包括華人世界，輿論譁然，或議論紛紛，或群情激憤。綜觀大多數輿論，仍然流於政治站隊。支持川普的一方，力挺川普和范斯，抨擊澤倫斯基的表現，認定澤倫斯基不尊重美國和美國總統；反對川普的一方，則力挺澤倫斯基，抨擊川普和范斯的言行，認定後者公開羞辱和霸凌澤倫斯基和烏克蘭。為支持而支持，為反對而反對，甚至不惜拋出這方或那方「事先有意安排」的陰謀論，鮮見以事論事的客觀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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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更願從一個特別視角，文化、語言和心理落差，來透視和解析這場爭吵。爭吵中，美國副總統范斯強調澤倫斯基沒有尊重美國、攻擊這個幫助他的國家（美國）、沒有感恩幫助他實現停火的美國總統、沒有說感謝的話。澤倫斯基回答他前後說了很多感謝的話。

澤倫斯基當然沒有、也不可能攻擊美國，范斯的這個指責言過其實。澤倫斯基當然說了很多感謝、感激、感恩的話，在過去多年以及當下的談判中，但范斯或川普陣營似乎無感。筆者認為，這裡就有文化落差和語言表達的落差。

美國文化或西方文化，充滿感恩情懷，隨時需要把感謝、感激、感恩的話語掛在嘴邊。appreciate（感激、感恩）、I like（我喜歡）、I love（我喜歡，我欣賞，我愛）都是高頻率使用的詞組。任何外國人，比如華人，如果用他們自己的母語表達，把「謝謝」、「感謝」掛在口上，原本不是一個問題，但一旦用不是母語的英語表達，下意識地會把注意力放在急於表達的中心意思上，無意識地，往往忽略或少用諸如appreciate之類的禮貌用詞。由此在英語世界引起誤會，以為這些外國人「粗魯（rude）」、「不知感恩（appreciate）」。另外，美國特有的讚揚文化也是很多國家和外國人所不熟悉的。

白宮事件裡，澤倫斯基正是這一文化和語言落差裡的犧牲品。澤倫斯基之所以時不時要插話，也是因為語言的劣勢，總覺得自己表達得不夠充分，時不時要補上。但留給美方的表面印象，或又是「粗魯（rude）」。儘管，在烏克蘭人或外國人看來，澤倫斯基的英語已經算相當流利，但跟本土的美國人相比，用英語會談，不免仍落於極大的語言表達劣勢。可惜的是，美方似乎根本注意不到這一點，副總統范斯一味苛責他「不尊重」、「在媒體前爭論」、「攻擊」等。

至於心理落差。澤倫斯基多次提到烏克蘭與美國的戰略夥伴關係，他仍未完全意識到，美國政治已經發生了根本變遷。在川普政治下，戰略夥伴、盟友、敵人，已經不再是那麼明顯的分界線，美國利益優先，交易外交，成為川普時代的顯著特徵。故而，當澤倫斯基強調，在美國的幫助下，烏克蘭應該在談判中獲得某種優勢，川普則直接回答，他關心的不是哪方的優勢，而是和平。

澤倫斯基訴說普廷不守信用、數落他反覆違反協議那一段，是出自一個弱勢小國對文明大國的訴苦，美方聽著就是了。這就像一個家族或一個社團裡的小弟，找到大哥訴苦，大哥聽著就是了，或安慰幾句，或表示有更大的考慮。被視為大哥的，應該抱著理解、理會的心情，屏息靜聽，而完全無須震怒。

川普對媒體提到澤倫斯基仇恨普廷，成為談判的障礙。當然仇恨！當你的國家被侵略、你的人民被屠殺、你的國土被炸得滿目廢墟，難道你不仇恨嗎？這是值得理解的仇恨，而絕不應該是需要抱怨或斥責的事情。

撇開表面上的爭吵，雙方所要表達的意思其實都很簡單。澤倫斯基所要表達的意思就是，他對普廷不信任，不相信後者會遵守協議；而沒有獲得美方安全保障的和平協議，烏克蘭覺得不保險。川普或范斯所要表達的意思就是：無論如何，我們要儘快停火、結束戰爭、實現和平；烏克蘭跟美國簽署的礦產協議，本身就使得美國成為烏克蘭的安全後盾。

美烏雙方只要把對方的意思聽清楚了，只要彼此理解對方的處境，換位思考，將心比心，所有的爭吵都可以避免，這場活生生上演在國際媒體前的外交災難也可以避免。

激烈爭吵發生前，原本有兩個止損點，可惜未被雙方適時把握。其一，當美國副總統范斯做完總結發言，澤倫斯基無須再接話；其二，當澤倫斯基訴說普廷沒有信譽的歷史，美方聽著就是了，不必再說什麼。有一句老話：「言多必有失。」白宮爭吵再次印證這句老話，並成為這句老話的經典案例。

說起來，就是一場誤會，建立在文化、心理、語言落差上的誤會。白宮的政治人物，需要懂得心理學；白宮需要精通文化差異和語言落差的管理專才或外交顧問。當然，烏克蘭方面也是如此。

這場白宮爭吵，對各國，包括對台灣，都是一個警訊：未來如何與美國談判，尤其，如何與川普政府談判，須有很高的敏銳度、很強的克制力和高超的談判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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