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戰略暨國際研究中心（CSIS）的估計，將近二百個相關產業受到晶片短缺的影響；其中光是汽車工業在二○二一年就損失了將近二一○○億美元。示意圖。（彭博檔案照）

周鉅原／美國紐約市大學經濟系教授

美中科技戰提升與新型冠狀病毒造成供應鏈斷鏈，導致全球晶片慌。根據戰略暨國際研究中心（CSIS）的估計，將近二百個相關產業受到晶片短缺的影響；其中光是汽車工業在二○二一年就損失了將近二一○○億美元。所以美國以及一些工業國家不得不重視全球供應鏈的堅韌性。在廣島的G-7宣言當中，七大工業國家終於提出了一個「降低風險」（de-risking）策略。但是如何降低供應鏈的風險，則是議論紛紛，莫衷一是。以至於有位產業大佬甚至宣告全球化已經死亡或者是結束了！

其實，根據WTO的資料，全球四分之三的貿易是在WTO的「最惠國待遇」條款下交易完成的，同時中間產品貿易的比例，維持相當程度的穩定，這就說明全球化還是不斷的在持續運作。但是至少有將近卅年歷史的全球供應鏈，在目前的趨勢之下，不得不重新調整。美中關係的惡化，使得全球供應鏈，一分為二。美國和其盟友以及價值觀念相同的可信賴的伙伴，將主導一條科技領先的供應鏈。在這個供應鏈當中，彼此將相互依存但不過分依賴，其中台灣掌握全球九十二％十奈米之下的高端晶片。這不但是高性能的飛彈和F-35戰鬥機必須也是發展人工智慧不可或缺的要素。根據各方面的判斷，人工智慧將是帶動第四個產業革命的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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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謂「小院高牆」（small yard， high fence）的出口管制之下，美國和盟友以及可信賴的伙伴的廠商不必和中國全面的脫鉤 （de-coupling）。他們仍然可以在不受出口限制的技術產品和中國進行交易，其中賺取的利潤，可以提供高科技的研發。但是對於出口設限的範圍，美國政府可以根據動態的科技發展而調整。根據冷戰的經驗，美國至少要將其競爭對手的技術水準，控制在至少一個甚至兩個世代之下，才肯放手。

另外一條以中國為主的供應鏈，將會在一些成熟的技術產品當中，尤其是在一帶一路之下的國家，繼續運作。至於中國是否可能因此而自力更生，達成習近平主席「東升西降」的美夢，當另為文分析。目前這個趨勢就是 WTO 總裁Ngozi Okonjo-Iweala所謂的「再全球化而非去全球化」（re-globalization not de-globalization）。

美國主導的供應鏈當中，包括晶圓四雄︰就是美、日、台、韓。美國將主導 IC設計、半導體的生產設備，日本提供重要的化學原料，韓國主導動態隨機記憶體（DRAM） 而台灣將提供高端的邏輯晶片（advanced logic chip）。其實四雄應該包括荷蘭因為ASML壟斷了全球超紫和極紫光刻機（extreme ultraviolet and deep ultraviolet lithography， EUV and DUV）。在半導體的產業當中，四雄各有所長，但是彼此相互依存。他們相互維持全球供應鏈的韌性之外，也向美國承諾不對中國輸出尖端的科技產品，生產原料和設備，以及相關的科技人才。韓國半導體的產品對中國的輸出佔 其出口四十％左右，韓國的三星和海力士集團在中國有相當大的投資，所以美國的出口管制，採取個案申請，有效期限一年，但可延長的方式，以便節制尖端的科技產品在中國更進一步的發展。

在在岸生產（on-shoring）的措施上，美國的晶片和科學法案（Chips and Science Act）將補助晶圓廠在美國設立，根據美國商務部的統計，這一兩年內承諾投資晶片廠的金額高達一四○○億美元。因為美國晶片的製造只佔全世界的十二％，但是其市場需要量高達全球的四十九％。所以即便這些新晶圓廠的產品可以提高到自製率的兩倍，還是遠遠低美國的需要量。所以還得從國外進口將近四分之一的晶片。就分散晶片的供應來源而言，的確有降低風險的作用。但是台灣在提供高端的晶片上，仍將佔全球四十五％以上的供應。

至於所謂近岸外包（nearshoring）或者是友岸外包（friend-shoring）甚至於像 CSIS學者Savory 所謂戰略性地點外包 （strategic re-shoring points），可謂風聲大雨聲小。首先人們要問要多近（美國）才算是近岸？誰是美國的朋友？都很難下結論。目前供應鏈下的國際分工，是由廠商基於利潤的動機而達成的。如果用政策性的誘導（policy induced）建造一個新的供應鏈， 那麼就無法達到由市場走向的比較利益（market-driven comparative advantage）。同時由於競賽性的政府補貼，將大幅度的提高生產成本。也可能造成重複投資的浪費。

所以「在岸生產」無法自給自足，友岸外包不但不容易辨認何者為友，而且成本也極高，更重要的是這些可能列入考慮的友岸國家，他們的基礎設施與生態系統（ecosystem） 很難配合晶圓廠的要求。所以結論是晶片的來源可以多角化，如台積電在美、日甚至德國設廠，以降低風險。這是Taiwan plus 的風險管理策略（當然不是所謂的「棄台論」）。但是美國必須降低北京帶給台灣的地緣政治的風險，才能確保高端晶片對美的供應。

史丹佛大學胡佛研究所的戴蒙教授（Larry Diamond）和其他兩位作者在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發表一篇以「奸詐的矽三角」（Treacherous Silicon Triangle）為題的文章，文中強調美國必須將供應鏈的堅韌性和確保台灣的安全視為一體。相互為用，以防止中共對台可能的挑釁和經貿的脅迫（其實還包括對台外交的打壓和孤立）。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來看，堅強明確的保衛台灣，維持台海的和平和安全。免除中國的武力威脅，減低台灣地緣政治的風險，可以保證高端晶片對美的供給，可謂一舉兩得。

所以美國在印太地區的佈局，除了和日、韓、菲、澳有防衛條約之外，另外更應加上對台灣戰略清晰的保證，使台灣不受中國武力的威脅。所以供應鏈雙元化成形之後，台灣的戰略地位更形穩固。中共武力併台的野心，更不容易得逞。使得台灣的民主自由更為鞏固。

在兩黨一致強硬的對付中國的氛圍下，二○二四年美國大選中，兩黨政綱中的保台條款，將會加碼的演出。對台灣而言，套上CBS前主播Dan Rather在一九九六年飛彈危機中的一句話「 Don’t do anything stupid， we take care of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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