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社論》一黨專政先亡? 民主香火先斷?

香港大逮捕之後,區議員袁嘉蔚在臉書貼出鄭南榕一九八六被捕照片,與黎智英遭捕的照片並陳。短短一個多月,香港就被拉回三十多年前的台灣。

香港大逮捕之後,區議員袁嘉蔚在臉書貼出鄭南榕(左)一九八六被捕照片,與黎智英(右)遭捕的照片並陳。(圖片來源:香港區議員袁嘉蔚臉書)

鄭南榕發行黨外雜誌,係蔣經國晚期,而自焚發生在一九八九,強人已逝,台灣人李登輝繼任總統。當年,主流非主流內鬥,李登輝尚未控制情治、軍警。鄭南榕自焚事件,當然有打壓言論自由的性質,但也凸顯了強人過後政權內部的步調不一。不論如何,這起事件發生於威權統治的強弩之末,接著來的是黨國自我解構與人民意志高昂的二重奏。比起日前的香港大逮捕,當時台灣民主運動的能量,已經累積到質變的轉捩點,這是台灣人民的幸運。

在此之前,一九七九的美麗島事件,幾乎將黨外菁英一網打盡。當時,這起事件的民意響應有限,因為民主意識還沒普及群眾,多數人甚至相信官方說法。而現在,香港經過多年街頭動員,民主運動參與感急速擴散,其對香港大逮捕的反應,遠比當年台灣社會對美麗島大逮捕的反應強烈。當年台灣處於民主運動初級階段,如今香港處於民主運動成熟階段。了解這種差異,便不難理解中研院學者所評論的:「蘋果日報事件比美麗島更嚴重」。

北京碾壓香港,習近平責無旁貸。但也要注意到,一黨專政體制,才是萬惡淵藪,一黨專政孕育了習近平,而他又促成一黨專政的升級。一九七○年代後期,鄧小平啟動改革開放,西方世界充滿期待,咸信經濟發展將帶動政治改革。不過,此一浪漫憧憬,在一九八九鄭南榕自焚後不久的六四屠殺變得慘白,只是民主國家未能覺醒,包括美國的經濟制裁有名無實,繼續挹注中國打造世界工廠,商業利益儼然凌駕於普世價值之上。

當然,不能全怪西方國家。從鄧小平到江澤民、胡錦濤,軟威權主義發展的跡象,吸引了西方領袖的注意力,本質不變的一黨專政相對受到忽視。直到習近平心懷強國夢、打破任期制、南海軍事化、加強對台武嚇、撕毀香港承諾,甚至滲透民主國家、為專制政府撐腰,川普政府才開始改變思維,進而正面對決中共這個政左經右的怪獸。而習近平的回應,則是對內加強控制、權力更集中,對外以銳實力鋪陳與美國爭霸的劇本。於今回顧,民主國家期待改革開放引導中國與西方接軌,卻一開始就放棄促其走向普世價值,可以說是一步走錯後患無窮。

台灣,則是經濟發展帶動政治改革的例子。此一經驗,常常被拿來論證可在同屬華人社會的中國複製。遭到忽略的是,就扼殺民主的狼性而言,老K一黨獨大,遠遠不如老共一黨專政,加上台灣的政治縱深,不易抗拒最大盟友的壓力。蔣經國晚期,美麗島事件、林義雄滅門血案、陳文成命案乃至江南命案,來自華府的壓力日積月累,最後被迫推動有限度的改革,而且宣示蔣氏政權到他為止,一與鄧小平改革開放競爭,一以避免在民主陣營邊緣化。

一九九○前後,蘇東波共黨政權垮台,中共頑強抗拒和平演變,西方國家則未利用良機,軟硬兼施改變中國,遂至養出數位極權怪獸。習近平的企圖心與眾不同,承接黨國機器強大的一黨專政,內部任何的權力挑戰或改革要求,都得以輕易予以擊潰。上月,他在黨刊強調: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徵是中國共產黨領導,黨是最高政治領導力量,黨是領導一切。按此邏輯,香港民主浪潮洶湧,黨國機器逐漸縮小包圍,習近平絕不認輸。國安法揮舞,香港大逮捕,黨國又挺進一步,港人的抗爭策略,必須道高一尺。

香港大逮捕,黎智英是焦點。他早已從媒體人橫跨民主實踐,不僅是新聞自由的象徵,他的行動參與也與民主運動息息相關。所謂擒賊先擒王,北京的意圖顯然是想一舉粉碎香港民主陣營,而不只是箝制新聞自由。此事要與取消民主派十二人參選資格、立法會選舉延期一年,合而觀之,才能掌握全譜。或因如此,民主國家與國際媒體強烈反應,因為大家都看出了,毫不掩人耳目的大逮捕,事關香港民主存亡,非唯媒體遭黨化之虞。

香港《壹傳媒》創辦人黎智英十日被香港警方上門拘捕,走出家門時手被上銬。(彭博)

現在,民主國家紛紛表態並採取行動了,香港民主香火的未來,端看港人當家作主的意志,以及採取更有創意的抗爭運動。國際風雲變幻,中國內憂外患,一黨專政先亡?還是民主香火先斷?大家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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