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文化週報》台灣媒體不敢登的小說——國家文藝獎黃娟寫痛史

國家文藝獎得主黃娟。(國藝會提供)

採訪◎記者楊媛婷

黃娟的「楊梅三部曲」融入自身經歷而成的大河小說。(記者楊媛婷攝)

她86歲了,寫了一輩子小說,但是知道她的台灣人相當有限,她去年獲得了國家文藝獎,她的名字叫黃娟。

在台灣文學史的座標中,本名黃瑞娟的黃娟被視為戰後第二代作家,然而,出版過《桃園文學的前世今生》的作家林央敏,則把她列入威權時期的第一代作家,「文學挑戰威權禁忌,當然就不受當道歡迎。黃娟1968年赴美定居寫的小說都是以台灣本土為主,觸及當時威權政府不喜的題材,那時的台灣媒體不敢刊登,讀過的讀者少,知道的人自然也更少。」

作家鄭清文曾經形容說:「有些作家相當固執於故鄉和童年,另外的作家則是一開始就海闊天空,黃娟屬於第二種。不過,寫作三、四十年之後,黃娟突然轉頭回來了。」關鍵就在於她寫下了經歷日治、戒嚴、赴美定居經驗的大河小說《楊梅三部曲》。

戰前、戰後和海外 台灣人傷心三部曲

三部曲的軸心包括戰前、戰後和海外,可以說就是台灣近代的縮影,第一部曲《歷史的腳印》背景設定在日治時期,主角幸子青少年時歷經二次世界大戰,預見日本戰敗時台灣人面對兩個祖國的徬徨,這本小說裡最特別的就是因為黃娟本身是客家人,小說中除了漢語書寫,話白中也融入許多客家語彙,也是早期台灣小說中較少見的現象;《寒蟬》則是國民政府接收台灣後,台灣人歷經身分轉換,原本歡天喜地迎來祖國,卻發現宰割者依舊是宰割者,只是從日本人轉換成中國人而已,政治旗幟也不過是從「武運長久」換成「還我河山」而已,面對高壓統治,老百姓只能噤若寒蟬,不然就是遠走他鄉;《落土蕃薯》則是從楓葉與落葉,帶出避居海外的台灣人,只能唱著《黃昏的故鄉》思親懷鄉,聽見台灣解嚴民主化的消息就雀躍興奮,得知有人自焚殉道就不禁淚崩,看見天安門大屠殺就想見二二八事變的連結,台裔美人面對時代動盪的心路歷程都讓黃娟寫進小說之中。

大河漫漫,時光幽幽,黃娟的創作旅程曾經因為必須顧及家庭並開始參與台美人的社群運動,導致她停筆多年,不料最後再次動筆,竟然就交出大河小說,黃娟提到自己的轉變關鍵在於:「年輕時只知道往前看,但有一天,腳步不聽使喚,驀地停止了,不知道是什麼力量,叫它向後轉……從此以後,我不但往後看,還在思維裡往後走。」

然而要在文字中書寫台灣人經歷的苦難,卻是極其煎熬的工程,黃娟一度因為莫名的心跳、氣喘陷入「失眠」與「焦慮」的情境,她形容自己每天有如行屍走肉過日子,甚至還有過尋死念頭,好像非得自身要有如此苦痛,才寫得出苦難。

「黃娟作品可以從她的赴美前後來畫分。」林央敏指出,赴美前,黃的作品較偏於女性閨密小說,赴美後更潛心研究台灣本土政治文化事務,小說裡台灣文化元素漸濃,最後選擇從故鄉楊梅出發,將自身經驗融入小說,完成了集大成的《楊梅三部曲》。

過去86歲的生命旅程,儼然已是半部台灣近代史,黃娟走過改朝換代的政權轉換,面對過獨裁,也看到了民主,於是決定將人生歷練化為一面明鏡,從中反映出台灣獨特的歷史軌跡,其實,這樣的心情在稍早時期書寫旅美台人生活的《故鄉來的親人》已經見諸一二,只是在《楊梅三部曲》中更形濃烈,透過底層民眾的視野折射出台灣人歷經不同政權統治的時代無奈,透過以小喻大的筆法,帶出台灣人的濃濃悲情,一如在國民黨威權體制壓迫下,多少番薯仔不得不遠走他鄉,最後他鄉成家鄉,這套小說正好讓人看見了「番薯毋驚落土爛,只願枝葉代代湠」的台灣人強韌的生命力。

驚濤駭浪大河劇 平淡寫出流光倒影

台灣近代史的風雲滄桑,詭奇多變有如一齣驚濤駭浪的大河劇,偏偏黃娟的筆下卻刻意以最平淡又生活化的方式呈現,鄭清文形容「楊梅這種植物,不管是樹、是花、是果,都是很平實的,黃娟寫它,筆觸也是很平實的」,林央敏也說:「她不掉書袋,更不愛咬文嚼字,因為,平凡最能代表人性。」黃娟曾認為平淡就是自然不需要過分戲劇化,《楊梅三部曲》的主角幸子也是一位小說家,根本就是她的化身,平鋪直敘將自己的見聞與經驗,有如新聞事件的流光倒影,就這樣不露痕跡地鑽進字裡行間。

黃娟長期在美國生活,與台灣文藝圈媒體並不相熟,加上關切的多屬台灣政治事件,作品選材不受彼時主流媒體所喜,因此即使作品再多,終究不被國人熟悉,「幸好,國家文藝獎看到了她,透過文藝獎的背書,讓更多人有機會找到她的書,來認識這位書寫台灣近代史的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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