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愛蘭
大約在我逃往韓國的一年前,我有機會訪問平壤。到達平壤後,我真的非常吃驚。平壤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呢?看到平壤的慘狀,甚至在我心中產生了這種想法,覺得自己被平壤驅逐,反而是一件幸運的事。
平壤也無法避免「苦難的行軍」。平壤的配給也被完全中斷了,大家都為了生存而去集市謀生。然而,配給制度的崩潰從另一方面為北韓居民提供了新的機會。居民們得到了名為「糧食假期」和「糧食寒假」的特別假期,這是在全世界各地連聽都沒聽過的假期制度。他們可以四處遊歷,並透過賣東西賺錢體驗資本主義的生活。在北韓,除了配給和工資,任何經濟活動都是不被允許的,但北韓居民由此獲得機會嚐到資本主義經濟的「金錢味道」。黨幹部和安全員(警察)也不例外。事實上,越是高階幹部的子女,越是積極參與高風險的「賺錢遊戲」,以追求高收益。
有一天,一位熟人向我提出了一個請求,要我幫忙賣掉一些明治14年的銀幣。我聯絡了平壤一家有名望的朋友,他答應幫我打聽,並讓我帶著銀幣來平壤。我有一個表哥(舅舅的兒子)住在平壤。他是文化藝術部的科長。他家位於平壤光復街的30層高樓的25樓。這棟樓是為了1989年世界第13次青年學生節活動而建造的新時代公寓。由於這是為國際大型活動而建的城市,北韓向外部世界積極宣傳的地區之一。
我外表哥家有四個房間,客廳也非常寬敞,但只有一個廁所。幾年前我去他家時,家裡還有另一個家庭成員一起住,他們也是年輕的一對夫妻,他們由於使用廁所的問題,經常面紅耳赤。和陌生的外人在同一個屋子裡一起生活,這是非常難的一件事。他們不僅要一起使用唯一的廁所,還要一起使用浴缸。而且他們是年輕的兩對夫妻,若早上和另一對的男性或女性碰面,那種不便和尷尬是無法形容的。不僅如此,由於生活習慣不同,大家經常因為一些瑣碎的事情,比如食物的味道等問題發生爭執,有時會發生爭吵或打架。甚至有些同住家庭中的丈夫和妻子之間發生了不正當關係。
平壤30層公寓沒有電梯,水龍頭也沒水,每天都得從地下二層的水泵房打水,提兩桶水爬上25樓後,我全身都溼透了。(chat GPT Image,作者提供)
但是現在同住的家庭搬走了,外表哥一家四口單獨住在這套大房子裡,他們決定把一個房間騰出來,讓我在那兒住一個月。我非常高興能住在光復街的30層公寓裡。可是,這份興奮並沒有持續多久。那棟30層的公寓沒有電梯,每次都得爬樓梯走到25樓,水龍頭也沒水,每天都得從地下二層的水泵房打水提上來。每天提兩桶水爬上25樓後,我全身都溼透了。住在別人的家裡,白白佔著地方,什麼都不做也心裡不踏實,於是我每天去提水。大約五天後,我開始頭暈,胃也很不舒服,甚至起不來了。
這樣辛苦打來的水,只能勉強用來做飯和洗碗。於是,連廁所的沖水用水都沒有,想上廁所就必須跑到一樓去。而且,樓外只有一個公共廁所,那裡總是尿液和大便溢位來,根本沒法站立。就平壤人而言,看似解決大便和尿液的問題比飢餓問題更加緊急。
有孩子的家庭有時把一張紙鋪在地板上,讓孩子在上面排便,然後把糞便包好後扔到陽台外面。在高層公寓裡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情,這樣扔掉的糞便團有時會掉到路過的人頭上,這真是個「屎運」!
李愛蘭院長(左)。(作者提供)
在水資源如此珍貴的情況下,洗澡、洗衣服和打掃根本無法考慮。而且,由於水泵房的水每天只有早上6點到7點的1小時才可以使用,從水泵房提來的乾淨自來水極為有限。有一天,我揹著兩個15升的水桶爬到25樓,感到非常吃力,我說這太難了,聽了我的話,外表哥的嫂子竟然笑著說。
「我們現在的情況算是不錯了。你看前面有一棟40層的公寓吧?我的朋友住在那棟公寓的40層,她大概一個月每天提水搬水,我聽說她前幾天累倒了,被送進了醫院。可你想想,我們還是住在25樓吧,真是太幸運了。」
她的這番話讓我震驚,簡直無法理解,只能笑了出來。為了喝一口水,每天都要與水源搏鬥的「外表光鮮的空殼」平壤高層公寓……
在被從平壤趕走之後,我心裡總是留戀著平壤,但在我最後一次訪問平壤之後,我對平壤的思念一絲都沒有了。
(作者為韓國自由統一文化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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