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書堯
一、灰色地帶作戰的新層次：不只是邊緣試探
近期台灣海底電纜頻繁受損的現象，尤其在金門、馬祖與澎湖等地先後發生「拖斷海纜」事件，更顯示中國在灰色地帶手段上的升級：
中國權宜輪「順興39」1月初破壞我國海底電纜後，行蹤不明。（資料照，記者翻攝）
（一）以民用船舶或「不明船隻」作掩護：多起電纜斷線事故，都涉及權宜船或貨輪在台灣近海長時間徘徊，或違反常規航行路徑。已有船隻（如「SHUNXING39」）遭懷疑攜帶不尋常的拖網設備，刻意破壞海纜。
（二）資訊與指揮測試：藉由破壞海底電纜測試台灣在對外通訊中斷時的應變能力，以及政府跨部會的協調效率。同時，也測試國際社會對台灣通訊權益受損的關注度與反應，並借此評估日後更大規模切斷通信的可能性。
（三）舉證困難與法律模糊：灰色地帶作戰往往利用司法管轄權的灰色區域或證據不足，令台灣在國際訴求與追究責任上遭遇挑戰。中國亦傾向透過第三方「掛名」船隻，或在國際公海上尋找可避風頭的緩衝地帶，讓該行為更難被追溯到官方層級。
二、海上民兵：從漁民化身軍事輔助力量的全新角色
海上民兵（Maritime Militia）原本多扮演漁業保護、海域巡邏等低階任務，但隨著中國軍事現代化與海洋戰略思維的推進，其角色已轉變成更直接、精準且激進的輔助軍事力量。值得注意的是：
蒙古籍寶順輪被指控航跡可疑，海巡署登船檢查。（海巡署提供）
（一）情資蒐集與滲透：新一代海上民兵更常配備高精度導航、聲納乃至通訊干擾設備；少數船隻更帶有水文探測儀器。這些人員可蒐集關鍵的海床地形、電磁與聲學情報，並回傳予解放軍海軍或潛艦部隊，協助繪製更完整的海底作戰地圖。
（二）破壞行動與低烈度衝突：漁船外型易令他國難以區分其真正意圖；如前述「SHUNXING39」之類的權宜船亦可掛多種不同旗籍，漂泊於台灣週邊海域。「適時」對海底電纜進行拖斷、對近岸區域施放水雷或進行偵測，已成為可操作的斷面。這些「事故」往往讓台灣政府與國際社會難以一時認定是軍事挑釁，或純粹是民間意外。
（三）兵力監控：另一方面，海上民兵也會蒐集海巡署與海軍動態情報，如出巡頻次、艦艇種類與港口調度等。在離島周邊一旦持續滯留或來回巡弋，恐對台灣的岸防反應能力與弱點有更深入的掌握，建立更完整的戰場感知。
三、破壞意圖更深遠：從封鎖、潛艦部署到「斬首行動」
中國從2024年對台灣海峽的新常態戰備警巡及賴總統出訪友邦後的「無聲軍演」到現在的電纜破壞，我們不難推測，中國可能有更長遠、更嚴峻的新型綜合戰術配置；長期以往，台灣官方人員均處在被動角色，只有對方發動攻擊，事後相關單位才在研究討論。台灣不能再一直在以守待攻，政府要先大膽的假設對方可能的策略企圖，主動出擊，再小心求證觀察，推測近期中國主要行動其中意圖包含：
馬祖、金門及澎湖因海底電纜受損，通訊網路與電網業務大幅中斷。示意圖。（資料照）
（一）離島封鎖與通信斷絕：馬祖、金門及澎湖因海底電纜受損，通訊網路與電網業務大幅中斷的案例足以證明，一旦中國於開戰初期就全面破壞海纜，台灣各離島將面臨「孤島化」，若再切斷衛星與其它備援系統，第一時間就可讓前線指揮與後勤補給系統陷入混亂。
（二）潛艦前置部署於大陸礁層：綜觀中國潛艦現有型號（如093/094與正在發展中的095與096型核潛艦）已有相當進步，尤其噪音等級不斷下降，搭配先進的AIP（Air Independent Propulsion，空氣獨立推進）或泵推技術（Pump-Jet Propulsion，降低噪音，更多推力），使其在包括台海及其周邊深海區之活動更具匿蹤性。若在開戰前即部署於關鍵水道，潛艦不僅能拱衛整個封鎖圈，更可伺機執行「反介入/區域拒止」（A2/AD）戰略。
（三）淡水河奪港與斬首行動：在最極端的scenario中，中共可能派出海軍陸戰隊或特種部隊搭乘潛艦或潛特載具，經水路暗中進入淡水河，朝首都圈或其他關鍵設施發動奇襲。這類大膽行動在理論上雖難度極高，但考量中國對台北地理與水文的研究十足，暗藏風險不可小覷。
（四）結合網路與電子戰攻擊關鍵基礎設施：破壞海纜與切斷通訊僅是其中一環，另外可能同時再透過電磁壓制或遠端駭客攻擊，重創金融體系與空管系統，或使軍政指揮系統更易被干擾。此種「多域作戰」手段更能在短時間內癱瘓台灣重要關鍵基礎建設。
四、對台灣的衝擊與風險評估
若將近期台灣周遭海域中國灰區行動，如電纜破壞、海上民兵活動，以及核動力潛艦在附近海域的潛伏等環節串連起來，反映台灣正被有計劃地置於「封鎖—脅迫—斬首」的戰略三部曲。其內在風險包含：
（一）國安戰備薄弱點暴露：持續破壞海底電纜或民用通訊，測試政府跨部會之間的即時調度與演練成效；若國安、海巡與海軍等系統各自為政、訊息封閉，將使整體反應效能下降。
（二）一旦衝突升級或突發：中共可能在心理上與戰略上都已經過長期「預演」。台灣如果僅把目前的海纜受損當作偶發事故，恐失去早期預警的寶貴時機。
（三）灰色地帶作戰持續拉長：無論軍事或外交處置上，都可能因水域權屬、司法調查不足以及第三方旗籍之干擾，而陷於疲於奔命的狀態，加劇台灣社會與國防士氣的消耗。
五、具體因應建議：跨部會協力、國際整合與科技強化
面對中國「灰色地帶作戰」的升級，以及潛艦戰力的加速擴張，台灣應從多層面加強整備，以下為更具體之建議：
為強化我國通信網路韌性，數發部擬定「強化通訊海纜系統安全防護」及「建設海陸空應變通信網路」等策略。圖為2020年4月東部地震海嘯電纜動工，「笛卡爾」號海纜船緩緩出海。（資料照）
（一）建立多重備援系統，強化通訊韌性
1.發展低軌道衛星或衛星通訊作為直連備援，尤其在離島地區，降低海纜被破壞時通信全面中斷的風險。
2.在海底電纜段落全面新增機械式防護及自動化監測點，即時回報纜線受干擾狀況。
3.依區域重要性與頻寬需求不同，考慮引進水底光纖纜線的納秒級即時偵測機制，搭配陸上自動切換系統，減少修復期所造成的指揮中斷。
（二）落實跨單位整合作戰指揮
1.應建立「海纜安全專案小組」，並與國防部、海巡署、國安局、交通部門、電信業者等長期合作，每周或每月定期檢討海纜維護與海域動態。
2.國防部可研議在海纜敏感區域增設固定網狀聲納，快速回傳可疑船隻或水下載具信息。若須出動艦艇偵查或驅離，可結合演訓機制。
（三）強化反潛與水文探測科技
1.增購先進反潛巡邏機或無人偵巡機，提高對潛艦與海上民兵滯留船隻的偵測能力。
2.加強對近岸海域、敏感水道（例如淡水河口）之水文與海床地形精準測繪，建立可隨時更新的3D地理資訊系統（GIS），供海軍與海巡署反制水下活動。
3.逐步提升國造潛艦與反潛以及水下戰力，特別針對AIP技術、電池技術、聲納對抗技術等領域加強研發投資。
（四）建置海事情報中心，爭取國際合作
1.借鏡歐洲經驗，如波羅的海國家面對海底能源管線破壞事件時，如何依賴多國情報共享與數據交換，迅速定位嫌疑船隻。
2.短期內，台灣可與同樣擁有國際海纜登陸站的友邦（如美、日、澳洲）簽署海事互助協定，及時接收、交換AIS訊號與海洋監控影像，提升整體監控效率。
（五）推動全民海防意識與軍民合作演練
1.辦理跨部門、跨機關的海纜防護與淡水河口假想「特種滲透」應變操演，建立自中央到地方政府的聯動機制。
2.提升偏遠地區與漁業社群對「海上民兵」的識別與通報能力，鼓勵民眾或漁船盡速向軍警單位提供可疑行蹤或操作異常的證據，可應對調查裁罰做依據。
六、結語：危機與轉機
台灣海纜頻遭斷裂、海上民兵騷擾、潛艦威脅陡增，凸顯中國灰色地帶戰略的縝密與多層次。從鄰近離島到本島核心，台灣若陷於長期低烈度消耗與高烈度戰爭的雙重壓力，可能將出現資源疲乏、指揮斷層、軍民士氣下降等風險。
然而，若能抓住此時機，進行通訊基礎建設的全面升級，並落實跨部門、跨軍種的合作演練，發展強化反潛及海底監測技術，台灣可在不需付出真正高額軍事衝突代價的情形下，逆勢提升國內整體韌性與防衛態勢。再搭配與國際盟友的合作互通，形塑全方位防護網，正如同台灣社會面對多次危機時所顯示的彈性，在灰色地帶與混合戰環境中，依然能尋求化危機為轉機的可能。
綜觀而論，中國蓄意破壞台灣海底電纜與海上民兵角色轉變，不只是技術性或偶發事件，更標誌了北京當局對台灣灰色地帶與多域作戰策略的持續升溫。唯有台灣全盤強化指管通情系統防護、深化國際合作、同時在軍事與社會層面做好同島一命的積極應變，才能抵禦這波戰略新常態所帶來的嚴苛挑戰，確保久遠的和平與安全。
（作者為國立中山大學博士生，海洋實務工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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